在弹汗山刚结束对峙的时候,年关已过。刘备叙职已毕,率军返回晋阳。而陈冲则借此春耕未开,旧事已毕的良机,在京中推行一项新政,此次推行的政令并不复杂,也就一事而已。即司隶校尉府将清查西京之中,百石以上官吏家资。
陈冲是如此上表天子:“孝桓帝以来,阉竖当道,府衙无能,国家失信,民怨积深。先承党锢之祸,士子蒙冤,后起黄巾乱事,黔首艰难。西园故有怠政之浮,朝野继有贪鄙之虐,污浊成风,刮脂如疾。”
“先帝御极,常侍投河,党锢反正,董卓继死。宫禁迭起大乱,已清祸首,然祸首虽除,尤有流毒。流毒不靖,时日日长,则西园之事复现矣。《书》有云,圣人之道,防微杜渐,先闻修身,后力治国。民亦有云:‘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可知任事不实之流毒也久矣,民心之不附也久矣,宫府清检,事亦急矣。”
“尝有人云:事非一日之功,风难一岁而清。然千里跬步,皆始于足,高祖基业,创于十里。愚公移山,何尝晚哉?可先检京官家资,前者不究,以为家私,后列其条例,上呈天子,下布百姓。自此每岁查之,比对损益,可知浊者自浊,清者自清。以此取用廉士,臧否污浊,而成三代之盛德,收万民之真心。”
有先帝嘱托,天子心中也一直有革除先帝弊政的想法,看罢当即应允此事。
但正如陈冲在表书中所言,自东汉以来,国家失政过久。明章之治后,国中多是幼主,导致外戚当政,吏治不查。加之桓帝灵帝时,两帝亲近常侍,更时常自己索贿贪污,导致官场腐败,政治糜烂。如此算下来,几乎已有近百年的时间,国家没有彻底整顿过吏治了。故而陈冲此时仅是稍作清查姿态,便在长安掀起巨浪。
首先是董承伏完等人。他们贵为国戚,与天子休憩与共,平日里自然常有属臣大族上门交往,阿谀送礼。若是陈冲推行此令,他们首当其冲。
故而伏完得知消息后,当夜便上表天子说,自己身为族长,家资非乃一人之财,事关百人,实难清理,且国家治政,当以宽仁治之,搜检大臣家财,岂非有失国体?又如何与民治理?
其次是淳于嘉、杨彪等世代公卿。这些人沉浮宦海数十载,早已和光同尘,所谓志气、理想多已磨灭了,所想也多不过是一家一姓之兴衰。平日里官场如何,他们便也如何,前些年占据高位,多少都贪了一些,纵然这些年陈冲执政,他们都收敛了不少,但暗地里少不了各种往来勾结。
不过他们知晓家声重要,也不敢直言对抗检财,以免污了清白。而是唆使府掾们向尚书台上书,极言行政之难。毕竟现下天下不定,人心思乱,地方多有违法乱律事,即使西京试行,也将使州郡离心,不若先图一统,再谈其它。
最后是长安中各级小吏。若是说六百石以上官员还多有积蓄,即使不贪污也能交际如常,但这些百石吏们却不行,若不上下其手克扣钱财,一来无金银打点关系,二来饮食用度也大受影响。若陈冲整顿吏治,他们所受影响才是最大。
虽说这些小吏无从发声,但京内有人推波助澜,竟联名写了一副千名状,转交到司隶校尉府上,以此令误国生乱,彷佛晁错为由,恳请陈冲收回成命,另行他是。
朝野影响如此之大,实在是超过了陈冲预料。他此次上表,已是将整顿吏治的时间大为延缓,以一年为期,先在京中尝试推行,孰料竟遇到如此磐石般的阻力。以至于天子都生出踟躇之意,询问他是否要暂缓此事。就连他门下的许多学生,都颇为彷徨。
譬如徐干,他在太学时,素好随陈冲下乡野收集民风,将那些詈骂贪官污吏的民谣编写成册,将之广布于太学。陈冲入京后,他也任职为京兆文学从事,将自己几位族弟也随之入京,在光禄勋府中做些掾吏文书,就是如此职位,竟也在千人册上写有姓名,这令徐干大为惶恐。
但陈冲深知,越是难干的大事,就越要早干,若是事事都瞻前顾后,以所谓保全大局的名义浑噩度日,才是真正地有损大局,遗祸千秋。他在收到名册的次日,召开常朝,令京城内三百石以上官员尽数到灵台参会。
此次大会,与会官员两千余人,便是灵台宽大,也略显拥挤。加之陈冲早早派人,对周遭百姓传有消息,说会上议有肃清吏治等事。农人们顿时云集,灵台上下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打听着灵台内部的传闻。
等一切就绪,陈冲方才缓缓走到台前。百官看过去,发觉陈冲穿着的不是朝服,而是一身戎衣,天气冰寒,可陈冲披了一身素色的羊绒披风,一手持千名状,一手持青釭剑,脚穿鹿皮靴,头戴虎卉冠。即使是最后的官员远望,也能察觉出几分肃杀之气。
在陈冲台下站着四名男子,陈冲每说一段,他们便高声复述一遍,使周边的人都能听闻。作为训政的开头,陈冲并没有先就事论事,只是对各位公卿问好,而后回顾起往昔来。
他说:“我今年三十四岁,虽说比大多在场的诸位元老公卿年轻,但说起在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