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确实是没错,姬姓所具有的特权,本来就是周王室给予他们的。
而当一个姬姓权贵已然不知周王室的历史时,确实是可以称之为忘本,这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妥。
更何况,如今先君方薨,于周礼确实也不宜大动干戈。
群众的眼睛时雪亮的,你季氏再怎么权势熏天,在周礼面前也依旧是个弟弟。
当李然的这一番话说完,在场的学子们纷纷起了身来,不约而同朝着季孙意如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季孙意如这边,环顾四周,但见周围所有人竟是投以疑惑的目光来。那种对他与身俱来的优越感的漠视,瞬间刺穿了他引以为傲的身份,仅剩的一具皮囊又如何能挡得住这如洪水一般的眼神。因此,只觉一时脸皮滚烫,羞愤不止。
而一旁的叔孙豹此时则正目瞪口呆的看着李然。他再一次为李然的发言而震惊。
是的,他又震惊了。
这样的震惊促使叔孙豹更加坚定了要将李然留在鲁国,留在自己府邸的决心。
他深信,依李然之才,若得其辅左,勿论是自己叔孙一族,乃至是鲁国,未来必将是一片光明。
李然,正是如今鲁国亟需之人!
“子明所言甚是,我等姬姓之人,正该为宗室振兴而奋斗!今日之集会,诸位所言,我叔孙豹都将记刻于册,上呈于天,以事社稷!”
“季孙意如,今日若只是你在此,你是决然带不走李子明的。要不这么着,你去将你爷爷叫来,兴许在场的诸位会卖给他一个面子。呵呵,你觉着呢?”
叔孙豹话锋一转,顿让季孙意如面色更加难堪。
他身为季氏未来继承人,若遇事便叫他爷爷季孙宿,试问他这个继承人日后在季氏,在鲁国还有何威信可言?这年头,权贵一旦没了威信,那便与普通国人无异,季孙意如如何听不出这一句讽刺之言?
羞愤难当的他看了看叔孙豹,几欲开口,但都忍了下去。最终,他又斜视过去,盯着李然恨声道:
“哼!今日之辱,我季孙意如来日定当加倍奉还!”
“走!”
气势汹汹的来,灰熘熘的走,季孙意如的出场与离场,差距着实有点大。以至于让在场的学子们都不由大声欢呼起来。毕竟看着鲁国最权贵之人这般难堪,确实是好不解气。
他们终于赢了所谓的权贵一把,即便跟他们其实也没太大关系。
倒是李然,见状却并未感到任何高兴,反而眼神之中透着澹澹的忧虑。
他看的出来,这个季孙意如绝非凡俗之辈,面对刚才的情形,季孙意如若是恼羞成怒与叔孙豹大打出手,他或许还不会如此担忧。
毕竟,他李然方才的那些激将言论,可谓字字扎心,那绝不是一般人能忍得了的。
可正是因为季孙意如没有大打出手,反而忍了下来,这就让李然感到了一丝担忧,毕竟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理智的判断,足以说明此人亦是不俗。
此间事罢,李然便是转过了头去,正当他要感谢叔孙豹刚才对自己的庇护,谁知叔孙豹竟抢先一步朝着他躬身作了一揖。
在这年头从来都是没身份的人先给有身份的人行礼的,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更何况还是像叔孙豹这样有正卿身份的权臣,年纪又比李然高出一大截。他向李然行如此大礼,着实让在场众人又是一惊。
“子明才学博闻,句句珠玑,今日豹实有幸。还请子明先生受我一礼!”
言罢,但见叔孙大夫已是如此,其他学子便也都纷纷效彷,都朝着李然躬身而礼,甚至连尚未离去的太子野,也跟着行了大礼。
饶是李然再对自己刚才说的话心知肚明,此刻也不由感到汗颜,心道自己不过拾人牙慧而已,如何能够受到如此崇仰?一时惭愧。
无奈之下,李然只得上前将其扶起,喟叹道:
“世道不济,人心难测,然何德何能敢受如此大礼,诚为惶恐,诸位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世道不济,说的是这春秋之乱。
人心难测,说的是各路诸侯群雄逐鹿。
李然其实并没有想过在这时代做些什么,当初他只是想来鲁国讨个生活,而后便碰巧遇到了这一次的乡校集会。
事情发展到现如今这个地步,着实是他意料之外,他想说点什么来证明自己本没有语出惊人的打算,也没有想过去成为旁人仰望的顶峰。可是当他目之所及,他所看到的,乃是一众学子对他恳切且崇敬的眼神。
这不是能够伪装出来的。
因为在这年代,这些所谓学子对知识的追求,远非后世之人所能比拟。
.......
不管怎么说,李然终于有免费饭票了。
其实他去参加乡校集会的主要目的就是这个,毕竟人是铁,饭是钢,就算他是朔源而来,那也得吃饭饮食,如若不然,饿死街头的话,那他恐就成了天下第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