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辄遣出一名门客出城报信,自己再往庭中望去,只有几位门客聚在阶下闲话。其他人都回房休息了。见张辄进来,他们都站立起来;却见张辄叫住一名门客交待什么。比较远,说话声音又小,叫不大清,但最后一句听清了:“若不便言,可但言于仲岳先生。”他们都停下脚步。等那名门客离开,张辄走过来,他们才继续往前走。
两边走到一起,立下行礼。张辄只一瞬间决定对这帮人说实话,道:“军使来报,秦人有来犯之势。晋鄙大夫报君上,欲调兵御之。”
众先生齐惊道:“秦人来犯!”
张辄点头道:“晋大夫已经调兵御之,诸先生勿忧。适已遣一先生往报君上,惟君上劳军,不便动摇。君上未归之际,诸先生务要镇静以定,以免动摇军心。”
一名先生道:“先生所言是也。惟君上未归,城内之事当何付嘱?”
张辄道:“城内之事,当有晋鄙大夫传令于司莽。少时吾再往营中拜访,以探其情。”
诸门客道:“喏!”
张辄又叮嘱了几句,出门再去找司莽。
又是一番高声通报,司莽十分奇怪地出来,把张辄迎进营中后宅,道:“先生去而复返,必有以教我?”
张辄道:“司得晋鄙大夫令乎?”
司莽一愣,道:“尚未也。”
张辄道:“有军使来报,秦人正在移营,有犯我之势。君上尚在劳军,不得其便,遂将一切暂付嘱于晋鄙大夫。恐大夫有令,故来请耳。”
司莽似乎早有所料,道:“正当其时也。”
张辄道:“何谓也?”
司莽道:“吾据华阳三日,秦人来犯,正当其时也。”
张辄道:“何以谓当时?”
司莽道:“臣以为,秦人探吾军至,一日;明吾军虚实,一日;分拔营寨,一日。正三日也。”
张辄道:“盖尽在司莽算中,真神算也。司既知秦人之来,必有退敌之策。”
司莽道:“吾军虽言十万,能战者不过万余武卒,以为锋锐。精壮者随之,以为援。老弱者继之,以为势。后军乃保华阳,无用武之地也。”
张辄道:“夜来有敌透诸阵而袭后营,何也?”
司莽道:“区区数百敌,臣愿一阵以破之。夜来不过虚张声势耳。”
张辄道:“司所言然也。今大夫尚无令,城中应若何而行,愿司计而令之。”
司莽道:“臣岂敢!愿附先生之后。”
张辄道:“微贱敝陋,不谙营事,正要司总领全局。”
司莽道:“臣愿请诸卒伯至而告之,可乎?”
张辄道:“愿司率意行之。微贱请退。”
司莽道:“不必。正要先生一力担当,焉能言退。”
遂出到前面大堂外,对一名军使道:“请诸卒伯至营议事!”
军使应喏一声离去。张辄站在司莽身后,看着眼前的军营,果然士卒皆不入营房,皆于营外整甲执戈挎弩,各依行伍,席地而坐。张辄甚叹司莽整军有方,这些拔于行伍之间的什伍长们,竟能乐为所用。想起信陵君门下诸门客互不相能,越发觉得司莽非常人也。
在本座营盘中的两名卒伯首先过来,立在阶前。司莽道:“见过张先生?”
两名卒伯向张辄行礼,张辄欲降阶还礼,司莽阻拦道:“先生不必,礼不下庶人,礼也。”张辄只得避过一旁。
少顷,另营中二卒伯也到了,司莽同样介绍给张辄。随后道:“请先生升帐行令。”张辄连称“岂敢”。司莽道:“军礼不入国,国礼不入军。此营中,先生,将军府事,正当升帐。”遂将张辄引入堂中,请张辄居中而坐,自己侧坐一旁,四名卒伯分坐两边。司莽对张辄行一礼,道:“本营五卒,除守城者外,皆已至此。请令!”
张辄回礼道:“司可便宜行事!”
司莽转过方向,对四名卒伯道:“今者得张先生令,秦人有犯我之势,各营要预备御敌。本营守华阳,不得懈怠。今除当值诸卒轮值巡守外,他卒亦当整备器具,一如战时。依时哨探。”
四卒伯齐拱手道:“喏!”
司莽道:“少时中军之令必至,务期至则能战!”
卒伯又拱手道:“喏!”
挥手遣出四名卒伯,司莽对张辄道:“先生尚有何令?”
张辄道:“愿闻司莽却敌之策。”
司莽微微一笑,道:“两军阵前,一切营谋皆属无用,但勇气耳。敢问先生得经阵战否?”
张辄道:“但小儿撕打而已。”
司莽道:“臣亦如之。但得闻之于耆老,敌漫原遍野而来,尘土飞起,马鸣车驰,大地动摇,天光无色,乃有撼山动岳之力。当其时也,手不能挥,足不能动,乃至屎尿而不自知者,再再皆是。钟鼓如雷而不闻,乃至戈戟加身而不知,甚则有敌未至而身先死者。其次者,控弦而不张,挥戈戟而无力,甚则敌未至而崩溃者。此皆非谋略所能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