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云澹风轻的房学度忽然收敛了神情,眼睛里闪出了一丝寒光。他不是个犹豫的人,反而是个下了决定就会去做的人。当年随着田虎起事是如此,投了柴进也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这个眼神让一起打拼十几年的钮文忠忽然心头狂跳,右手不自觉的往自己的腰间佩刀上摸去。
“我们相识十几年,虽然未曾交心,可也算生死与共。”房学度澹澹了看了眼他那摸上佩刀的手,继续说道:“你猜的没错,我已经降了山东……”
话音一落,帐中死一般的寂静。而钮文忠那只握刀的手,也已经满是冷汗。
“当年咱们的左右丞相不愿去西夏,而我去了。是因为我相信大王是迫不得已,会在某一天重整旗鼓。可他却又一次的投了金人。”房学度说道:“不要和我说什么也是被逼无奈,我已经信过一次,不会再信了。如果咱们能同大周一起杀了完颜娄室,然后再去西夏抢地盘,天下百姓谁都会高看咱们一眼……可是现在,那些跟随一路的百姓,你如果没拿刀逼着,谁还会跟着你?”
“咱们……咱们不能无义啊……”愣了半天的钮文忠,懊恼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可是房学度却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诚恳的说道:“兄弟小义,与民族大义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咱们可以错,但是不能一错再错……”
见钮文忠紧皱的眉头,微微有些舒展,房学度趁热打铁道:“现在我也不瞒你了,因为哪怕你杀了我去告知完颜娄室也已经来不及……”
话没说完,钮文忠惊恐道:“柴进已经来了?”
“不仅来了,而且潼关还有蒲津、龙门皆在他手中矣。”房学度苦笑道:“邬梨已死,而被锁住东去归路的完颜娄室,也必将死在关中……你不要想着可以冲破潼关,金人大多都是骑兵,到时候死的都是咱们的人。而到了最后两军绝对会因此而内讧,所谓的结盟也将在瞬间土崩瓦解。”
忽然诚恳的看着钮文忠的眼睛道:“现在还没开战,你还有得选……为兄弟们留条活路吧!”
钮文忠看着房学度的眼睛,胸口不停的喘着粗气,很多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疯狂的闪过。有关于从前的一切,也有关于未来领着大军不停厮杀,看着手下兄弟为金人开路而不甘身死……
终于,那只握紧佩刀的手,缓缓松开。
“如何活?”
房学度听到他嗓子里颤抖的说出三个字,心里大喜之余,也对此人多了一种同病相怜的亲切。
“兄弟,我知道你苦。可我也苦啊!”房学度忽然哭泣道:“谁都不愿意做背信弃义之人,可是他们投了金人,我不能让我的祖祖辈辈都被人唾骂,永永远远抬不起头来……”
两个跟随田虎十几年的汉子,忽然之间找到了同样的感情触发点,抱在一起轻声抽泣起来。这种感情别人不懂,甚至连曾经的丞相卞祥和乔冽都不懂。唯一懂的,只有他们自己。
房学度收起眼泪,然后对钮文忠说道:“我会让人立刻去潼关送信,相公只需等我消息,相信有了您的相助,这京兆府的天很快就会变了……”
钮文忠点头道:“好,一切依太尉安排。”
“不知相公手底下,有多少人愿意陪着您起事?到时候也好早做安排。”
钮文忠稍微寻思一会道:“方琼,于玉麟、褚亨皆是我心腹,定是没问题。至于其他人我没有十足把握……”
房学度大喜道:“有这三位将军领头,其余人马哪怕不会全跟着,想来也不会少。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寻那时迁。”
“时迁?鼓上蚤时迁?”
房学度点头道:“他们已经混在难民中很久了,许多百姓都是他们鼓动走的。曾经给我留下了接头的方法,花个半天应当能寻到。”
钮文忠闻言苦笑道:“人家早就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而咱们却还在为几车粮草扯皮……”
……
俗话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阵之上稍微一个小小的变化,就可以改变很多很多东西。
当潼关之内的柴进收到马灵送来的书信,所有人都是大喜过望。他们开心的不光是钮文忠领着大军投诚,而且自己也不需要花费那么久的时间来和完颜耗下去。
为了把完颜娄室堵死在关中,柴进已经令山东各地不停的运送粮草,这样的损耗不是他们想看到,或者说能承受得起的。若是没有钮文忠的出现,有可能这仗得打很久,那样带来的后果,就是自己可能需要花费一两年的时间才能恢复元气。
“圣上,这真是天降大喜啊。”李助笑道:“这样一来,咱们完全可以变被动为主动,把完颜娄室困死在同州……”
两个军师很快的给柴进提出了改变之法,而神驹子马灵,更是拿上柴进的书信就往长安而去。
……
“大王,方琼受不得金人欺辱,领着大军抢了些粮草,躲在同州冯翊县不出了……”
钮文忠跪在田虎身前,请罪道:“末将治军不严,还请大王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