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亮风尘仆仆,一身疲惫,但英气逼人,后面又是军阵严明的骑兵,让人不敢直视。
张老铨把路让来,直接在一旁跪下:“小老儿不认识什么曲先生,但是确实有一人在我家中做客。”
张老铨这一让,董亮自然能看见院中坐着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心中猜测这人多半就是曲浩然了,也是赵宣给自己介绍的人。
董亮先扶起了张老铨,抱歉说道:“打搅老丈了,你先起来坐下,我与曲先生说几句话。”
张老铨木然坐下。
此刻曲浩然已经起身,躬身等待,这等阵势,对方显然是京城极为了不得的大人物。
他之所以这么猜测,是因为董亮说表现出来的礼貌,从进门到现在,董亮没有表现出一丝倨傲,没有一点失礼。
甚至专门来寻他,却没第一时间找他,而是在一个无关紧要的百姓身上表现自己的礼贤下士。
能做到这种地步,曲浩然猜想莫不是京城哪位王爷,莫非是安亲王岳乐?
之所以这么猜测,那是因为曲浩然明白,越有权势的人物,越不需要刻意表现自己的权势,尤其差距越大越会如此,他们的狰狞和獠牙只会展示同等阶位或者稍弱于他们的人眼中。
下面的看之,都是一副活菩萨的面孔。
一句话就能决定底层人几辈子的祸福,再欺负就没意思了,无非就是磕头认错。
这种事情对于骤然上位的人或许乐此不疲,但对于从小锦衣玉食,王公勋贵却没有多大兴趣,因为从小到大,朝他们磕头的人多了去,能欺负的人多了去了,再去欺负一个苦哈哈,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反而表现出礼贤下士,能从这些苦哈哈身上捞取一些名声之外,还能满足自己道德上的优越感,何乐而不为、
而这人如此表现,要不是满清的皇子都没成年,就算说董亮是太子,曲浩然都不觉得奇怪。
当然满清入关不久,许多王公贵族还沉迷于欺负苦哈哈的低等乐趣中,不解其中奥妙,还是再等个百把年,汉人那些虚伪的礼节已经学的七七八八,一个个的摇身一变,人模狗样,成为了圣君贤臣。所以曲浩然才会把范围急剧缩小,锁定在安亲王岳乐身上。
待董亮安抚好张老铨后,直接朝曲浩然拱手道:“鄙人董亮,这里有赵国蕃的书信,要请曲先生帮个忙。”
曲浩然听闻有赵宣的书信,有些不明所以,这人是南方人,与他交情并不深,不知让这位贵人专门带信是何缘故。
带着迟疑曲浩然接过信,并未拆开,而是直接说道:“但凭贵人吩咐,只要山人做得到的。”
董亮奇怪:“你不拆开信看看?”
曲浩然笑道:“我与国蕃交情并不深,能让国蕃写这封信,一定是国蕃不能拒绝的人,那便也是山人不能拒绝的人。”
董亮一听,这人有趣,也通透,有心考教道:“可是我听国蕃说你是前朝解元,却不愿出仕本朝,想来是不愿为我们满人效劳,那现在为什么愿意帮我?”
曲浩然笑道,并不说出实情,而是给了一个无比正确的说法:“大人礼贤下士,能如此礼遇贫苦百姓,想来是个贤能之主,只要是为了黎民百姓,又何须在意什么满汉之别。”
董亮一听这话,竟然找不到什么逻辑漏洞,这个理由真的是太正确,无可挑剔,简直和戏文里将遇良才一模一样,但他偏偏不信!
“但亮让先生帮的忙却说不上什么光彩。”
曲浩然微微躬身:“只要是为了天下苍生,些许手段也无伤大雅。”
这些年他也遇到不少想要招揽他的满人,面对这种情况,曲浩然一律答应。
按照他的思维,鞑子刀块,你逞能做什么?就是史可法殉国了,又能怎样?而且你连屁都不是,连个万民称颂也办不到。
但又极为厌恶鞑子怎么办?硬的不能来,当然来软的。
诸葛亮不好学,赵括总好学吧。
总之,曲浩然的应对方法就是拿钱办小事。
能不办事就尽量不办事,能躺平就尽量躺平,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公事是能推就推。
要是一定要摊派任务,那就张口天下苍生,闭口江山社稷,但出的注意越离谱越好,完全没有可可行性。
总之会让人一瞬间想到赵括,夸夸其谈,胸无点墨,如此几次,肯定就会被鞑子轰走。
最后就是既没有为满人做什么事,也没出什么主意,又没有惹怒满人,招来杀身之祸,还赚了些酒钱,何乐而不为。
唯一的缺点就是名声坏了,如此几次,他志大才疏,当代赵括的名声传了出去,也就再也没人请他出山,或者逼他入仕了。
曲浩然摸了摸自己的光亮的头顶,心想头都剃了,还在乎什么名声,真在乎名声的,早他娘的死了。
董亮对于曲浩然如此配合也是愣了愣,这么干脆,让他心里有些不踏实,不过转念一想,就是让这人伪造一封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