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出梁府时,时间已经临近傍晚。
天边的太阳缓缓落下,裴君意坐在马车里,看着街上行人逐渐变得稀少,沿街叫卖的商贩也陆续收拾东西回家,街边奔跑嬉闹的孩童被父母的喊声唤回,渐渐的,原本喧嚣热闹的街上变得空空。
放下车帘,裴君意收回了目光,马车缓缓而行没有朝裴府而去,绕过热闹的街市,沿着河水缓缓而行。
风吹杨柳的“沙沙”声,夹杂着河水流淌的“哗哗”声,传入马车里,靠在昏暗的车厢里,裴君意闭目养神一阵,直到马车忽然停下,他这才睁开眼。
“少爷,我们到了。”
车夫的声音传入裴君意耳中,他打起车帘子,起身走出了车厢。
夕阳将天地间染的一片橘黄,裴君意站在院门外,抬起手敲响了大门。
“冬冬”的敲门声响起,眼前的朱漆色大门很快便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老仆,在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小童。
看到来人,老仆正要询问,裴君意正要施礼,那小童却抢先一步惊呼出声。
“裴十公子!”他瞪大眼睛喊道,“你怎么来了?”
裴君意低下头,这才注意到他。
他没有回答小童的问题,而是问道:“先生在吗?”
这里是江州先生在京城的住所,姜阅离开江州时与他说过,而此时已至傍晚,国子监早已散学,先生当然是在的。
小童转身引路带着裴君意朝里走,作为江州先生的小童迎来送往见过的宾客并不少,虽然年纪尚小,但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会一些的。虽然好奇裴君意为何突然来了京城,但看出裴君意没有交谈的兴致,便也没有说话。
江州先生的小院雅致,沿途可见山石翠竹,池水潺潺,跟在小童身后,裴君意一路穿越竹林小径,在一间屋前停下。
“老爷,裴十公子来了。”小童恭敬喊道。
屋内寂静无声,桌桉后伏桉书写的姜阅愣了一下,诧异抬头,朝外喊道:“请进来吧。”
“是。”小童应声,转身向裴君意示意道:“裴十公子,请。”
“有劳了。”裴君意点头,推开屋门。
厅内窗户大开,阳光倾泻入内,照亮书桌上堆叠着的书籍,姜阅坐在其后,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书写着什么。
“先生。”裴君意施礼唤道。
姜阅应了一声,说道:“进来坐吧。”
“是。”
裴君意抬步跨过门槛,走入屋内,视线里看到房间四周书架上堆满书籍,摆放整齐不落灰尘,可见这是先生的书房。
余光看到裴君意坐下,姜阅没有停笔,没有抬头,也没等裴君意开口,他一面书写,一面问道:“怎么又到京城来了?”
裴君意说道:“来国子监读书。”
姜阅嗯了一声,顿了顿,如此说道:“在哪儿读书都是一样,关键还是看你自己。”
听起来似乎话里有话。
“先生说的是。”裴君意说道。
姜阅停下笔,抬眼看着他,将毛笔放下了。
看出他没有寒暄的打算,姜阅便也直接问道:“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西北之事,先生应当知道。”裴君意俯身施礼,说道:“学生厚颜,请先生相助。”
果然是为了这个。
姜阅没有说话,沉默着看他一刻。
“是谁的意思?”他问道。
裴君意没有起身,说道:“是学生自己的意思。”
姜阅看着他,问道:“你可知事情全貌?”
“学生知道。”裴君意答道。
姜阅皱眉看他,问道:“既然知道,你要我如何相助?”
裴君意依旧俯身,说道:“朝事争论我已看过,参与官员我也知悉,在学生看来,事情还有转圜余地……”
“转圜?”姜阅冷笑,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裴君意,国之大事,律法难为,事已至此你还想转圜?”
听到先生冷笑,裴君意这才起身,看到了姜阅面上的不善。
“学生……”
裴君意还要说话,姜阅却将他打断。
“裴君意,你也知道你是学生?”姜阅皱眉说道,虽然已经竭力克制,但面上的神情还是难掩几分愤怒,“何为学生,知耻而好学,正心而修身,静俭以立德,而反之求诸己!”
“尔作为学生,不思进取,一心为己,触律法之罪而不知耻,妄图转圜保身,与奸佞何意?”
姜阅神情愤愤,厉声呵斥,毫不留情。
裴君意皱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同样站起身,不再以学生之礼相待,直视向姜阅。
“先生的意思是说,我舅父是奸佞?”他问道。
“为何不是?”姜阅再次冷笑,冷声问道,“军务糜烂已是众所周知,秦氏一族以权谋私,任人唯亲,欺君罔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