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兵工厂放了几天假。袁画白开始苦恼起自己该不该参加工厂组织的秋游。如果只是袁画白自己,能够到秋收后的原野去看看自然是好。但是把母亲一个人留在四平,袁画白觉得不安心。
想着自己在工厂结识的朋友们可以在秋天的田野里尽情撒欢,羡慕之余又生出些不快。如果母亲没有裹小脚的话,一切问题都不存在。
袁画白并没有生母亲的气。正如工厂里的夜校课程所说,那些被裹了小脚的女性都是受害者。从受害者的角度来说,必须对她们报以同情。但是这不等于裹小脚这种事情允许继续下去,整个东北,乃是以后的全中国,必须废除裹小脚的陋习。
如果不是袁画白的母亲年纪大了,其实是可以放脚的。想到这些,袁画白决定租借一辆三轮车,骑着三轮带母亲在四平城内逛逛。这也是厂里面工会主席给的建议。
四平的街道已经不再是土路,这么多工厂在,每天都要烧很多煤,路面已经用灰渣和碎石进行了硬化。三轮车在路上行驶,虽然有点颠簸,感觉并不亚于上海十里洋场的大马路。
母亲最初的时候还很拘谨,甚至对袁画白骑三轮的举动有些不快。但是随着一条街一条街的走过来,母亲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了些兴趣,尤其是看到一群穿着蒙古服饰的人赶了一大群羊经过街道,在袁画白被迫停下三轮的时候,母亲还用手摸了摸车旁边的一头漂亮温顺的羊。
等羊群经过,袁画白听母亲问道:“这么多羊要赶到哪里?”
袁画白也不知道,而且袁画白并不喜欢羊群的气味。随便猜测了一下,就开始继续带着母亲逛四平。
羊群与袁画白背道而驰,直奔火车站而去。吴有平看着羊群被赶上火车,这才与蒙古干部聊了起来。东北紧挨着蒙古,最近一年多来,随着青储饲料开始在地方上普及,吴有平发现自己与蒙古干部们的共同语言快速增加。
以前过冬的时候蒙古部落要宰杀牲口,千百年来草原上的残酷环境让这些草原部落明白,自己绝不能有任何的侥幸心态。草原上最大的威胁既不是瘟疫,也不是战乱。因为疾病与各种杀戮每天都威胁着部落。
草原上最可怕的就是‘白灾’,暴雪覆盖了整个草原,厚厚的积雪让牧群无法移动,让牲口连枯草都啃不了。囤积的草料很快消耗殆尽,所有牲口都会饿死。
所以只留下维持明年继续放牧的牲口,就是维持自己生命的最好手段。当然,还得请最好的萨满们预测气候。那些最好的萨满们的预测经常会落空,但是总是比牧民们强些。
正在与吴有平聊天的是一位翻译成汉语,叫做乌云的汉子,他盯着吴有平说道:“现在又有五个部落想迁移到何大帅的地盘上过冬。他们肯交出一半的牲口入股。我已经告诉他们了,要交就全都交出来。蒙古汉子,做事要爽快。”
吴有平点点头,“那些王爷们现在是什么心情?”
乌云神色中有些同情,“那几个部落就是担心他们明年春天回去之后会被王爷责怪,才这么不爽快。”
如果面对的是汉人,吴有平就会比较含蓄的对话,但蒙古族同胞们却不用。他们会欺骗,会抢掠,会杀人,却不会拖延。吴有平问道:“如果是何大帅当了蒙古最大的王爷,乌云兄弟觉得谁会支持,谁会反对?”
乌云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讶异,他稍一思索就答道:“用过青饲料的都不会反对,没用过的么。内蒙的王爷们大概会装作屈服,外蒙的王爷可就不好说了。”
吴有平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出早训练过好多次的问题,“外蒙的牧民们忠于他们的王爷多些,还是肯跟着刀走?”
乌云有些不太相信吴有平,“外蒙太穷了,草场差得很,何大帅真能普及青饲料么?”
“修铁路的话,就可以好很多。再说,大帅治理蒙古,草场都是国家所有。你见过新的打草机吧?”
乌云一脸的讶异,“这种好东西,真的会给我们蒙古部落?”
吴有平坦然问道:“乌云兄弟,蒙古部落是中国人么?”
乌云想了好一阵,才勉强答道:“是。”
“只要是中国人,中国人当然要帮中国人!不过在中国的土地上,若是觉得自己不是中国人,那就得看他们的运气好不好。”
乌云不再说话。他看了看正在负责治安的军队,看了又看。
11月,天气已经很冷。在京城的东交民巷,朱尔典把刚写好的报告又看了一遍,这才用火漆封好,装进了外交文件袋中。
世界的局势变化令朱尔典十分担心。好消息当然有,美国在1917年4月加入了协约国。张勋复辟这场闹剧结束后,段祺瑞重新掌权。他以永久免除对德奥的庚子赔款,以及对协约国的庚子赔款延后五年为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