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真真是女中豪杰,她育有两子,一个是当今陛下,另一个便是王爷,当年太后扶幼子登基,垂帘听政,朝野内外动荡不安,于是娘娘便早做打算,安排年幼的王爷入行伍,渐渐掌了军权,内辅佐乃兄,外开疆拓土,拱卫江山,说来感慨得很,数年前老衲执掌北镇抚司的时候,曾近身伺候天家,眼见太后娘娘抚着王爷的手,掏心置腹地说‘你皇兄才智平平,而你文治武功有先帝遗风,只可惜吾儿非嫡长,将来若是你皇兄无卓越子嗣能继承宗祧,为娘必册封你为皇太弟’,王爷将这话放心上了,冲锋陷阵,镇守北疆,为社稷立下无数汗马功劳。”
说到这儿,惠清叹道:“数年前,陛下册封他和皇后的嫡长为太子,王爷曾表达过不满,太后屡屡安抚,说其实她对皇后母子也不甚满意,此番太后更是暗中联手王爷,从三年前开始在朝堂内外布局,外呢,太后让王爷搜集皇后父兄在政事和处理水患上的过错罪证,内呢,太后娘娘又抬举徳贵妃和晋王母子,让皇后贵妃、太子晋王为储君之位明争暗斗,同时,太后娘娘还联络朝堂上举足轻重的老臣新贵,譬如首辅张致庸、中军都督何寄等人,万事俱备后,太后娘娘便开始发难,先以黄河水患处理不当,以至于引发民变为由,联合朝臣和徳贵妃父兄,大发罪状,贬斥降罪皇后家族,逼迫陛下废后废太子,紧接着又借巫蛊,抄灭了徳贵妃晋王母子,这时候,王爷欢天喜的以为太后娘娘会裹挟陛下,立他为皇太弟,哪知……”
玉珠后脊背直发凉,咽了口唾沫:“哪知太后娘娘却将孙儿李昭扶上了太子之位。”
惠清重重地叹了口气:“崔总管说,王爷自打收到册封李昭的消息后,便摒退下人,一个人坐在毒日头底下,一言不发,整整坐了一整日。”
“呵。”吴十三嗤笑了声,“搁我也不高兴,这老太太的心未免忒毒了,遛傻小子玩呢。可话又说回来,魏王就算再生气,也不该把火发在我和玉珠身上,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么。”
“正是呢。”惠清笑看向吴十三,道:“老衲与王爷交情匪浅,倒不是替他说话,想是他近日心郁气闷,行事便有异于平常,听崔总管说,王爷强迫玉珠那晚被砸晕,其实后面苏醒了会子,言语间并未怪罪玉珠,而对于你,也只是让骏弥等人活捉,他还是有理智分寸的,没真的动杀心,你们俩放心罢,老衲定会从中间调解斡旋,一则请王爷成全有情人,再则也请他告知玉珠孩子的下落。”
听见这话,玉珠和十三大喜,互望一眼,十分默契地从床上起来,一同跪到惠清面前,磕了三个头。
吴十三心情十分激动,有些泪目了,双手合十,望着惠清哽咽道:“弟子幼年孤苦,三生有幸遇到师父,多谢您的教诲和相救。”他扭头看了眼同样红了眼的玉珠,接着道:“不管此事最后结果如何,我和她永感激师父的慈悲,来世结草衔环报您大恩。”
“快起来,孩子。”惠清忙扶起两人,看着眼前这对金童玉女,笑道:“老衲这也算渡人了,没什么的,你们以后要好好的做人、做事。”
紧接着,惠清又叮嘱了几句,让这俩人好好养伤,他近日还会去王府出面调解的。
说罢后,惠清便离开了。
玉珠搀扶着受伤的吴十三起来,二人望着主持略微佝偻萧索的背影,不自觉地握住手。
玉珠轻声问:“你说咱们这次能平安么?”
吴十三柔声道:“要相信师父,你不在江湖走动,不晓得他在黑白两道上的名声地位有多大,我只说一件,我义父,也就是极乐楼宗主曾说过,他这辈子打心底佩服的人没几个,广慈寺的惠清大师就是其中之一,所以,能遇着师父,是咱们的福气。”
“嗯。”玉珠重重地点头,压在心头的石头总算落地,她转头望着吴十三,笑道:“能不能陪我做件事?”
“什么?”吴十三忙问。
玉珠俏脸微红,“就、就是好多天没有沐浴换衣了,大夏天的,再捂几天就馊了,我一个人不敢回兰因观,你陪我去。”
“成。”
这夏夜实在暧昧,连月亮都害羞了,也不知打哪里吹过一抹薄云,月便偷偷摸摸躲在云后头,同时让漫天的星子小声些,以免打扰到有情人。
官道寂静无比,惟能听见草丛里传来阵阵虫鸣。
袁玉珠此时侧身坐在马上,吴十三在前面牵着马。
女人的身子随着马儿缓慢行动而微微颠簸,她拔下绾发的簪子,把浓密的长发散下来,用手作梳,慢慢地通发,清风拂来,撩起人的衣角,牵动人春心。
好几年了,玉珠都没有这么舒心愉悦过。
往前瞧去,吴十三此时吹着口哨,也不知是什么调子,轻快婉转,银白的月光洒满官道,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投出一片模糊的影子。
玉珠手指绕头发玩儿,轻声问:“嗳,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做什么?”
吴十三踢开脚边的碎石子儿,“其实真没想过,从前在极乐楼时,每天醉生梦死的,我不认为我是个有将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