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金英来到诏狱,见了王直。
“王公”。
金英十分客气的先开了口。
“金公公?”
看着不速之客的金英,王直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看来今夜,就是自己的大限了。
“金公公今夜前来,是送老夫上路的?”
金英点点头,“陛下圣谕,王直赐死,罚没家产,家卷由锦衣卫遣送归乡。”
金英说罢了这些官话之后,继续说到:“咱家临来的时候,陛下交代了咱家,要让王师傅体体面面,不留遗憾的走。
陛下还让王公放心,只要王家人里没有作奸犯科之人,锦衣卫自会将王家家卷平平安安送回原籍。
即便是抄没家产,陛下也会留下些余财给王家度日。”
王直愕然半晌,接着缓缓回过神来,最终留下一声叹息,自言自语笑道:“陛下如此待罪臣,罪臣,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只是可惜,罪臣不能再陪陛下往前走了。
罪臣一步错,步步错,现在想想,真是悔啊。”
王直笑着笑着,眼泪就笑出来了。
“王公需要些什么,还请尽管吩咐,老奴能做到的,尽量想办法做到。”
金英开口提醒到。
“金公公急吗?”
王直笑着问道。
“不急,不急,看王公说的,总得让王公换身干净衣服,再去见见家卷,该交代的全都交代了,最后吃上顿饭再走也不迟啊。”
王直点点头,也不客气,先是要了几个小菜,指定了出自京西名厨之手。
这些事对于金英来说,不过是动动嘴皮的事而已,金英爽快答应下来。
接着王直换了身干净衣服,与带来的老妻子女见了最后一面。
已然白发苍苍的老妻抱着王直号啕大哭起来,整个牢房里都是哭声一片。
王直告诉他们,今日是他的大限之日,但王家的其他人,得赖陛下开恩,只是发回原籍罢了。
王家的家卷,此时的心里是五味陈杂,不知是该庆幸自己死里逃生,捡回一命,还是该哀的四朝老臣的王家家主落得如此下场。
此时,王直要的酒菜也已送来。
金英识趣的退了出去,在暗处留下两只眼睛监视这牢房里的一举一动。
这顿上路饭,除了王直一般无异,所有人都是泪眼婆娑,吃的心情分外沉重。
吃罢了上路饭,也话别的家卷,王直目送家卷一步三回头的离去,他已经心满意足,没什么牵挂的了。
“金公公,老夫已经准备好了。”
金英善意提醒:“王公就没拉下什么?”
王直摇摇头。
金英挥挥手,两个小黄门端着两个托盘走了进来。
一个上面呈的是壶鸩酒,另一个则是三尺白绫。
王直想了想,最后选了鸩酒。
………
坤宁宫。
钱皇后有些担心的看着走神的朱祁镇。
今日今夜的朱祁镇,明显显得心不在焉。
往日陛下要来坤宁宫,往往都是极早的。
而且有时还没等到天黑,陛下就急不可耐就拉着自己……就寝。
可今夜,陛下来的晚,来了之后,就这么静静坐到这个时候。
“陛下”。
殿外传来了金英的声音。
“进来吧。”
金英进殿以后,“老奴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事情都办好了?”
虽然是心知肚明,朱祁镇还是开口问了。
“回陛下的话,已经全都办的妥当了。”
“王师傅,走的……”
朱祁镇咬咬牙,“没受什么罪吧。”
金英点点头,“老奴用的酒见效快,就那么一下,王公就过去了。”
“徐珵呢?早日让他滚出京。
对了,告诉他,朕看他会治水,才留他一条狗命,要是再不用心办差,让他自己掂量着自己有几颗脑袋让朕砍。”
“是,老奴这就去办。”
“算了,明日再去吧,今夜你也辛苦了,先下去歇着吧。”
朱祁镇难得体谅一下。
朱祁镇本以为天官王直的死,会让不少文官难过几日。
可没想到,前脚公布了王直的死讯,锦衣卫私下密报,说是不少官员私下谈起王直,无不是为这位老大人的下场惋惜唏嘘。
老大人晚节不保,本来可以极尽哀荣,不说文正,可至少一个文襄或是文端那是稳稳收入囊中的。
可到头来,却是这般下场……
令朱祁镇万万没想到的,第二天,兵科给事中就上奏,说是天官之位不可虚待,还请陛下选擢贤能,主持吏部事务。
昨日的怀念那是昨日,日子总得往下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