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筷子,沈伯文想起双清先生来信中的内容,便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模样,主动道:“庭安,你打算在南阳府中守满三年吗?”
顾廷安瞬间便明白过来,对方想跟自己说什么,他沉默了片刻,便点了点头:“是。”
“双清先生的意思,是不想让你耽误学业……”
他话还没有说完,眼前的少年便微红了眼眶,起身拱手道:“沈伯父,侄儿明白先生的好意,但百善孝为先,侄儿……”
“莫急。”沈伯文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坐下说话,然后接着道:“没有要让你离开的意思,我们做长辈的,还能不懂这个道理?”
“是侄儿唐突了。”顾廷安也明白是自己反应过激了,忙道。
沈伯文安抚地笑了笑,语气温和地道:“我们的意思,是你想继续留在这里也可以,只是不能将学业丢下。”
见平日里看似成熟的少年忙点了点头,沈伯文心中喟叹一声,又道:“若是遇上什么问题或是不懂的地方,写信请教双清先生,或是登门来问我,都是可以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顾廷安应了。
因为沈伯父的眼中不是同情, 而是长辈的爱护。
从沈家出来,顾廷安身后跟着老仆,主仆二人步行回家。
走到一半的时候, 他忽然瞧见街对面有一个身形十分瘦弱的男子,佝偻着腰,扶着墙费力地走, 一边走,一边咳嗽, 那人咳得很厉害,街这面的顾廷安都听得真真切切,仿佛这人要将肺都咳出来了。
他不由得停住了步子, 皱着眉看着,那人一边咳,一边拖着疲惫的身子拐进了前方的巷子中。
半晌沉默无言。
或许是他停留的时间有点儿太长了,身后的老仆走了上来,看了看自家小少爷,不由得劝道:“那人说不定是肺痨, 少爷莫要靠近, 可千万不能染上。”
这肺痨啊, 可是没救的病,一旦染上了, 这辈子都治不好,人受罪,家里也受罪。
这样的事, 到了老仆这个年纪, 已经看的太多了。
顾廷安轻轻地“嗯”了一声, 点了点头, 道:“永春叔,我知道了。”
老仆名叫顾永春,跟顾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这个顾姓,还是顾廷安的祖父顾老爷子赠的。
顾廷安说罢,随即便收回视线,主仆二人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
只是心中还想着方才那个咳嗽的男子,不知为何,心中沉甸甸的。
路上,老仆不由得感叹道:“少爷,沈大人着实是个好人,虽说跟您没有亲缘关系,却真心实意地拿您当自家子侄看待啊。”
沈伯文对顾廷安的照顾,他都看在眼里。
一开始还以为只是迫于双清先生的托付,才不得不照看自家少爷,不过到了后来,老仆就自己推翻了这个论断,发现人家当真就是人品上佳。
想到几乎被灭了门的顾家,老仆顿时心如刀割,内心悲痛不已,少爷的外祖家只有夫人这一个女儿,二老早早地便去了,少爷去不了别处投亲,还好有双清先生照拂,又委托了沈大人看顾。
如若不然,不说别的,那些被别家侵占了的田地和财产,都没办法那么顺利地拿回来。
是该感谢沈大人啊……
……
沈伯文用过午饭,又在厅中坐了会儿,这才回到后院。
一进屋内,就瞧见自家娘子手中拿着张写满了字的纸,不由得挑了挑眉,笑着问道:“这是阿珠今日的功课?”
“是啊。”
他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周如玉便察觉了,循声看过去,果然是自家相公。
她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纸张,无奈地道:“每日都得检查,阿珠这丫头啊,是惯会偷懒的,若是隔几天再看,恐怕就会连着几天不写。”
沈伯文闻言便笑了,调侃道:“咱们阿珠这个性子,怕不是像极了她小姑姑。”
自家小妹就是这么爱躲懒的性子,也不知现在嫁了人之后,有没有好点儿。
“这道还真是。”
周如玉听完他这句话,也不由得弯起唇角笑了笑,不得不承认,许是自家女儿和阿苏相处的时间长的缘故,他们俩的性子的确是有点像。
沈伯文也拿起桌上的字打量了一会儿,随即才道:“不过她这笔字,倒是写的有模有样了。”
“她不爱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倒是喜欢相公你的瘦金体。”周如玉“嗯”了一声,便道。
“挺好,挺好。”
沈伯文一听这话,便满意地颔首,自家女儿喜欢她阿爹的字,这不是挺好吗?
至于她喜欢临什么样的字,都随她便是。
一边说,一边放下手中的字,打算去里间歇息一会儿。
见他准备往里间走去,周如玉忽然想起女儿在用饭前说的话来,不由得身子往前倾向了倾,出言问道:“相公,你打算让珏哥儿什么时候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