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雪原上的冷风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熹河与月河仍旧不断奔腾着,河面清澈如镜,在河流唯一的交汇处,梧桐树上闭目休息的凤凰突然睁开了眼睛。
鸟雀在她身边停栖,其中一只在淡淡的青色光芒中化为一个年轻少女,双臂交叠在胸前,青色衣袂飘飞,如展开的羽翼。
是青鸟。
她歪歪头,不解地问:“凤凰大人,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凤凰只是笑了笑,随即对她摇头:“不用担心。是好事。”
青鸟懵懂地看着她。
“我看见了命运的结局。”凤凰眯起眼睛,透过层层叠叠的梧桐叶缝隙,无数的光影从中洒落。只有这一处在凤凰庇护下的世外桃源,无论外界如何喧嚣、如何大雪弥漫,依旧宁静。
凤凰遥望高而远的天际。凤凰一族通天晓地,传说他们能看透过去和未来,这不是完全的空穴来风,她某些时刻的确能够望见一些“命运”,但只是零碎的线索。
譬如此刻,她看见天际无数交缠的命运,如风中飘零的线。其中一根几近透明,孱弱得随时要断掉一般,但是顷刻之后,天际的云忽然全部散开去,那根线周围所有的命运线都剧烈地震动起来,另外一根从远处延伸过来的线与它紧密相颤,交织在一起。
那说明,这两段命运的主人从此后永远绑定在了一起。无论生死爱憎,都将永为一体。
天边的云霞又再度聚拢。
凤凰收回视线,忽然对青鸟道:“中原的婚事流程,都是从上门提亲开始的吧?”
青鸟迟疑:“大约、也许……是这样。”
凤凰一拍手,又叹息道:“可惜我不能离开北荒。但笨蛋徒弟难得求我一回……青鸟,你代我走一趟吧。”
“去哪里?”青鸟疑惑道。
“雾山。”
凤凰眼底笑意流转。
………
渡越山的夜晚万籁俱寂,连虫鸣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谢归慈走到后山时,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
尽管四周又不少眼睛暗中窥伺,后山又布上了重重叠叠的禁咒,但这些一样都没有将谢归慈的行踪暴露。
这一小块徒土地被开拓出来,一开始用来做宗门弟子日常训练的场所,再往深处去是危机四伏的山林,里面藏着或许宗师境才能对付的山野妖物。因为这个缘故,这个地方并不受弟子们的欢迎,此时此刻却聚满了宗门内的弟子。
他们之中绝大多数并不清醒,眼神空洞迷茫,偶尔有那么几个清明一瞬间,但一回头对上同伴的眼睛,立刻陷入了更深的茫然中,犹如傀儡般跟随着其他弟子前进。
谢归慈悄无声息地混入其中。没有人发现多出一个本不应该在他们之中的人。
但这也不奇怪,毕竟一群被掏空了大脑的傀儡,没有自己的思想,又如何能分辨出来身边的人?
将要进入山林之时,他们忽然停住了。谢归慈不动声色地站在人群中,随大流一并停止,只是衣袖下的手指动了动,把柄凤凰骨制成的匕首顺利滑入手心。
月色下忽然平地起风,一阵阵的黑色雾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最后凝实成一个“人”的模样。
谢归慈眯了眯眼。
是谢宥。
尽管那人半遮半掩在浓黑的雾气中,但谢归慈一眼就辩识出了对方的身份。他其实已经不再像“人”,他的下半身完全化作虚无不定的雾气,被遮掩在玄黑衣裳下的手臂抬起时隐约窥见上面布满了类兽的……鳞片。
更瞩目的是他的眼睛,瞳仁化为一种血色般的深红。那完全不是人该有的眼睛。诡谲奇异的花纹从他的眉骨一路往下,布满半张脸。
魔界十二门确实有秘法将修士与魔物合为一体,在修士得到魔物力量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被吞噬理智,成为受本能驱使的行尸走肉。
但他没有想到谢宥会将这种秘法用到自己身上。
谢归慈没有来得及继续深思,谢宥一扬手,地上忽然窸窸窣窣爬出无数扭曲的长虫来,而站在最前方的弟子们一动不动,任由长虫顺着小腿一路往上,钻进袖子、衣领,甚至有些爬进了他们的耳朵、唇鼻之中。
那些弟子们的眼神更加空茫了。
但是他们身上并没有魔物气息的残留。
难怪自己之前一直没有察觉。这种办法极为隐秘,不会在人身上留下任何魔物的气息,但实际上他们的脑髓已经被长虫啃噬殆尽,成为行尸走肉。但他们的神魂又始终被固定在躯体之中,看上去一切正常。若非日日相对的熟悉之人,是发现不了其中问题的。
谢归慈与整个渡越山关系冷淡,自然不会注意到其中一部分弟子的异常。
只有在必要之时以长虫附身这些弟子的五脏六腑,那他们将会完全沦为受谢宥操纵的傀儡。
这批弟子不是第一次被长虫啃噬脑髓,谢归慈望着已经游走到他脚边的长虫,思绪冷静。
救不回来了。
但眼下的问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