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不如夏雨那么猛烈,但凉,绵绵长长的,好像下不到头。张佑坐在沙发上缝衣服,比他身形大一号,是特意换的,可以多穿一段时间。他舔了舔线头,穿针,找准破洞的边缘缝过去。
猎犬心虚地趴在脚边,说起来,这洞还是它咬坏的,那天兴致太高,尖牙一不小心就划穿了已经洗到发白的布料。当时张佑就生气了,怪它太鲁莽,但立马就被按倒,没时间继续发火,等事后才板起脸往猎犬身上肉最厚的地方抽了几巴掌。
因为没有恰好同色的线,张佑只好拿黑色的去缝,加上技术不好,刚动了一点,他就预料到最后的效果可能会很像一条大黑虫子趴在衣角。可没办法,衣服不好换,这件还是他先前囤积过冬衣服时,硬要对方给的添头,料子还不错,吸汗,夏秋都可以穿。猎犬倒是不怕冷,一身皮毛厚实到能够熬过寒冬,所以不必费心为它准备衣服。
“嘶——”一不留神,手指头被针扎了,张佑忍不住叫了一声。
猎犬闻声抬起头,舌头探出来,舌面缓缓扫过受伤的地方,但那伤口小到肉眼都看不见,它偏偏无比心疼地舔舐,叫张佑无端觉得好笑。“好了,好了,就一个小针孔。”他甩甩手,转为揉搓对方的脑袋,“下次不要这么粗鲁,把我衣服弄破了,我就不用在这里缝缝补补。”
“呜。”猎犬点头。
缝好的衣服果然不怎么好看,张佑叹了口气,叠好收进柜里,顺便将挂在角落的、装着干燥香叶的小袋子拿出来,换上新的。他没找到樟脑丸,就只好用土法子,收集一些虫蚁讨厌的草叶晒干,放在衣柜里驱虫。这样下来,不光能确保衣服完好,还能给它们增添一点香气。
猎犬对此特别有发言权,每当它凑近亲吻张佑,就会从对方身上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草木气味。
这天村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吴家的老爷子年迈,躺在床上去世了,所幸是喜丧,虽然亲人觉得难过,但哭过了,就收拾起来,将事情报告给村长。从前村子还是土葬,但自从末世来临,尸体变成容易传播瘟疫的载体,就没人敢尝试偷偷将死者埋在土里,都是通知基地那边的火化场,等车子过来,把尸体送去火葬。
村长一听老爷子是在梦里去的,先感慨了几句,然后表示马上联系火化场,让家属最好不要再靠近老爷子去世的那个房间。火化场的人来后,检查过尸体状况,顺带帮忙给屋子、老爷子生前用过的东西都消了毒,才带上老爷子的尸体去火化。几天后,木质的骨灰盒被送了回来,老爷子的亲人立即付了报酬,接着商量给老爷子办一场葬礼。
尽管尸体已经被火化,但骨灰可以留在家人身边。更何况,老爷子生前在村里的人缘不差,又是熬过了末世前期的人,村民肯定要参加他的葬礼,好好缅怀他,也算“沾点喜气”,毕竟老爷子去得无痛无灾,在末世里可是很难得的。
张佑也打算过去一趟,对他来说,村里有些人是沾亲带故的,老爷子是他的长辈,于情于理他都该出面。猎犬也乖顺地跟着,只是没有进入灵堂,在外面像个最忠心的保镖守住。老爷子家就一对儿女,没什么家产的纠纷,因而葬礼气氛很平和,偶尔传来几声啜泣。
因为这时候找不到做大照片的,所以没有挂真正意义上的遗像,只放了一张老爷子过去的照片在桌上,一旁是骨灰盒,与几碟他曾喜欢吃的点心,是儿女费尽心思做的。
当年父亲去世的消息传来时,奶奶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也倒下了,张佑在村里人的帮助下,尽可能妥善地操办了两位至亲的葬礼。那会的心情自不必说,但今天在这场葬礼上,他又莫名生出了其他感触:他是注定没有后代的了,也许他会比猎犬先走,那时候对方肯定也要跟着,和他交好的人家应该会帮忙替他们办好身后事吧?
“呜,呜呜?”见他出来,脸上还带了些难以形容的神情,猎犬低声叫了叫,像在询问。
张佑望着它,突然想,可能他死去之后,猎犬会背着他的尸体进山,然后他们一起留在最美的地方……他忽然不怕了,不多考虑了,等人生走到那么远、那么久的地方,再想更多吧。
他要珍惜现在的每一刻。
回去路上也下起了密密的细雨,张佑打起伞,努力罩住自己和猎犬的脑袋,即便如此,也还是湿了一边肩膀。
葬礼过后,气温有了明显的降低,秋意更浓,山林中的树都由蓬勃的绿转为黄色,叶片落下铺了一地。末世后,大多数的林木都比从前高大,老树更萌发新芽,即便是落叶了,现在也是极美的。猎犬尤其喜欢踩在厚实的落叶上,追捕野鹿的时候,像一支箭飞快地窜出去,留下一点踩断叶脉的咯吱声。当它踏过落叶积到很厚的地方,脚步声才会被吞没,若是张佑没有紧紧盯着,肯定再找不到它的踪影。
不过猎犬总会跑回来,离不开他片刻,嘴里还咬着刚刚杀死的野鹿。野鹿的个头不大,似乎没经过什么变异,身上倒是长出些同类不曾有的花纹,被血糊了一层,看不太清楚。
张佑的脑中迅速浮现鹿肉的百八十种做法,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