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麟!”凌萧再也看不下去,伸手想要将他硬扯起来。
可纪麟却像生了根一般,死死抱着阿贺,任他如何使力都一动不动。
一旁早有妇人悄悄抹起了眼泪,三五成群,不忍看,却也不忍离开。
正当众人无法之时,那仵作却走了过来。
他对衙差道:“你们先回去吧,尸体交给我。我和我的徒儿留在这儿,陪这位公子坐一会儿。”
衙差一时有些意外。
“怎么?”仵作掀了掀眼皮子,不豫道,“你们把尸身抬回去,还不是由我接手。眼下我免了你们这份苦力,你们还不谢恩,杵在这儿发什么愣?难不成,还怕我师徒二人把尸体偷了?”
“这……”衙差终于回过神来,“您看您这说的……尸体原本就是交由您负责的,您老体贴咱们几个,咱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是吧?是吧?”
说着,他悄声催促着同伴,二人拉拉扯扯地离去了。
“这位小公子,老夫陪你在这儿坐坐,你不介意吧?”见衙差离去了,仵作一掀衣摆,在纪麟身前盘腿坐了下来。
他那五大三粗的徒儿也跟在他身后,抱着竹篮,一言不发,乖巧地席地而坐。
见纪麟毫无反应,仵作又道:“这位姑娘的尸身,一直由老夫负责查验。她身上受过什么伤,老夫也最为清楚。”
“其实,并不像旁人看到的那样。这位姑娘身上的伤虽多,但她生前心脉受损,加之中了迷香,所以很快就昏迷了,实际感受到的苦楚并不多。”
闻言,纪麟终于怔怔地抬起了头。
见状,老仵作宽慰一笑,一板正经的冷面上弯出了几道温和的皱褶。
“老夫家中没什么本事,自祖辈起,就一直从事这份营生,传到老夫已经是第三代了。”他缓声道,“走过大江南北,也算是见识过这世上最阴狠的手段和人心。单就这如花妙龄的小姑娘,枉死的老夫就经手过不少。”
“她们之中,有一小部分被当场抓获了凶徒。有些是事后查明了真相,找出了凶犯。但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死得不明不白。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找不见凶手的半点踪影。”
“其中最惨烈的,就是我这个徒儿。”他说着,在身后那年轻人宽厚的肩背上拍了拍。
“我这徒儿,是我一把屎一把尿,一手带大的,就说是我的儿子也不为过。”
“那还是十几年前,我接手了一具女尸,也是被人百般凌辱,最后撑不住,死了。但不同的是,她当时还是一名身怀六甲的孕妇。”
“她死时,腹中胎儿业已成形。我收到尸体后,本想剖尸检验,却发现她的肚子在动。我当时心中一动,就剖开了她的肚子。”
“谁成想,那里面的孩子竟然还活着。虽然在里面憋了许久,面色已经紫涨,但毕竟还有气在。于是,我就把它取出来,清洗干净了,就发现,这竟是个胖墩墩的男婴。”
“唉……我们做仵作的身上阴气太重,没人敢嫁。我光棍了几十年,就想着把这孩子养大,也好给我送个终。于是啊,才有了我与我这徒儿的一段缘分。”老仵作说着憨憨一笑。
“只是可惜呀,他当年还是在母亲的腹中待得太久了,喘不过气,伤了脑子,如今也是痴痴傻傻的。但我心中已然觉得很是宽慰。”
“其实……”他顿了顿,看着纪麟道,“做我们这个行当久了,外人可能觉得我们对死尸早已见怪不怪。可事实不是这样的。”
“面对每一具尸体,尤其是这样年轻枉死的,我的心里都很难受。正所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呀?”
“但年纪大了你就知道,伤心,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事了。若是一味伤心,我就做不好手头的事。无法专注于尸体的检验,我就发现不了抓住真凶的关键证据。”
“便如此事,若我没有发现贺姑娘脖颈上的伤痕,公子可能至今还沉浸在对弛虞公子的痛恨之中,而错失了真正的凶手。”
“先生……究竟想说什么?”纪麟声音嘶哑地道。
听他终于开口说话,老仵作似是松了口气。
“公子气度不凡,一看不是凡夫俗子。老朽一介草民,只是痴长公子几十岁,有些感悟想跟公子分享罢了。”
“其实,老朽是希望公子能放过眼前的事,将目光从泥潭中抬起来,看看头顶的青天。”他望着纪麟,双瞳有光。
“一味沉浸于一人之死的哀伤,根本是于事无补。公子为何不想想,有史以来,千百岁月,为何这世上的暴徒就是斩杀不尽?为何每一年,每一月,每一个弹丸小地,都有如花似玉的姑娘惨遭毒手?”
“老朽无知无能,一辈子也就在尸体身上做做文章了。可公子不一样。公子年纪尚轻,勤加努力,日后定有不凡的成就。”
“那为何不能化小爱为大爱,把对贺姑娘的情分与思念,惠及全天下无人可靠,无枝可栖的妇孺呢?”
第256章
落雨
老仵作一番话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