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打听到,原来是陈家村的村民不堪受辱,愤而起义,打死打伤了不少弛虞家来「采买」幼童的人。所以弛虞斛才会那么生气,放火烧村。”
“可怜我陈家村几百条人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葬身在火海之中,死后却只得一句「天灾人祸,山火无情」。”
“他们那晚的哀求声,惨叫声,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六年了,一闭上眼,眼前还是滔天的火舌,鼻子里似乎还能闻到焦木混着油脂的腥臭味……”
她说到这儿便停住了,微微垂下头,抬手拭了拭眼角。可那幽远的声音却仿佛绕在梁上,翻来覆去,久久不绝。
公堂上下一片寂静。
片刻后,不知是谁开的头。堂下百姓忽然炸了一般,纷纷高喊了起来。
“偿命!”
“让他们偿命!”
“当年我就觉得不对,什么山火,大夏天的,雨水这么多,哪里来的山火?”
“就是,一把火烧死了人家二百多口人,一条命怎么够抵,非要灭他九族才解恨!”
“哎呀,这弛虞家怎么会怎样啊?他们家的药明明很好的,价格也公道,几十年了,童叟无欺……”
“哪来的什么童叟无欺?这几年药材生意有多难做,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相邻镇子里的药房都倒了,只有他弛虞氏一路高开,还把生意做到了京城去!
各位想想,这合理吗?都说风水轮流转,却怎的这么多年了,那好运气始终都聚在他一家头上?”
“哼,单靠天意,自是不能让好运都聚在一个人头上,但银子却可以!只要银钱使够了,再加上这些别的什么……什么「祭财神」,还是什么杂七杂八的……那可不就能日日鸿运当头,长盛不衰吗?”“够了!肃静!”陈嘉运大喝,手中惊堂木连拍数下。
但这次的惊澜非比寻常,他压了几次都压不住。大手一挥,左右两排衙役纷纷支起杀威棒,「笃笃笃」震地敲击起来。
又过了点香功夫,人群这才渐渐静了下去。
陈嘉运目光凛凛地望着弛虞斛,道:“这位姑娘方才所言,可否属实?”
“一派胡言!”弛虞斛此时已经缓过劲来,连忙一口否认,“草民根本不认识此人!不知从哪里跑来的疯妇,受了什么人的指使,张口就把脏水往我身上泼!请大人明鉴,将这疯妇拿下严惩,还草民一个公道,莫要让她扰了公堂清净!”
“哼!”陈嘉运还未说话,高讼师抢先一步,嗤笑一声。
“不认识?”他望着弛虞斛,戏谑道,“看公子方才的反应,可不像是不认识的样子啊!”
陈湘湘也转过身来,遥遥望着他,道:“斛少爷不敢承认,也在湘湘意料之中。只不过……当年与你一同作孽的那几位老爷,湘湘都记得一清二楚。要不要在此将他们的名字说出来,提醒少爷一下呢?”
闻言,弛虞斛的面色猛地一寒。
然而他还未及说话,陈湘湘又想起来什么,举起一只食指放在唇边,对他调皮地眨眨眼,道:“哦,对了。前两年,听说一直给斛少爷供药的那位老板,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姓聂吧?我怎么听说有人顶了他的职,把他逼回西南老家去了呢?
哎呀……都是小道消息,也不知道准不准。只不过,小女子前两日途径临镇,远远见着一个挑担的。当时看着就眼熟,现在想想,那背影……怎么就跟聂老板那么像呢……”
说着,她以袖掩口,低声笑了起来。
“陈湘湘!”弛虞斛大怒。
“呀!”陈湘湘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两只杏眼望着他,道,“斛少爷这是记起湘湘了?”
“湘湘还记得,当年红罗帐里,少爷抱着湘湘,还曾说过这一众孩子里,你最喜欢的就是我。
你说我模样生得娇俏,性子也乖巧,就像只驯顺的小鹿一般。
还说要让我常伴左右,一辈子对我好呢。怎么,如今才过了六年,少爷竟连湘湘的样子都记不清了吗?”
弛虞斛冷笑一声,狠狠剜了她一眼,接着转身看向主审,抱拳道:“大人明鉴,此女确是草民当年年轻无知之时,一时兴起,豢养在府中的婢妾。”
“只是后来她与府中一名小厮私通,两人不知廉耻,背信忘主,竟然卷着财物出奔了。现在这贱婢不知为何又站在这里,红口白牙地污蔑草民。万望大人明鉴,认清此女的真实面目,莫要轻信了她的鬼话!”
“哦?”高讼师转了转折扇,摇头笑道,“方才咬死不认,现在又说是自己养在府中的婢妾……弛虞公子,出尔反尔,前言不搭后语,这在公堂之上,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呀……”
“你个讼棍知道什么?”弛虞斛早就被他搅得心烦意乱,此时更是口不择言。
“你们那套激将诱供的把戏我都清楚,我不过是一时忘了,你休要红口白牙,咄咄逼人!我弛虞氏家大业大,府中婢妾少说也有几十之数,我哪里能每个都记得?何况六年时间这么久,她现在又是这副鬼样子,谁能一眼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