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培深在一群陌生的亲戚里面,看着水晶棺越来越近。
那里面躺着的就是他一直想见却见不到的人,就是跟他打电话,他不敢出声的人。
原来,他们已经这么老了。
送别的来宾要绕着水晶棺走一圈,然后跟家属握手致哀。
周培深跟在队伍里,五味杂陈。他不如不来,这样就可以永远心存幻想,幻想他们还年轻,幻想他们有朝一日会来找他。抱着这种希望,转眼也就是一生了。
可是现在,他没机会了。
腰间的伤痛抵不过心痛的一分一毫,他从来不知道他对他们拥有这样的情感,他可以尽情恨他们,怨他们。可是现在,他没办法再继续了。
他甚至没有理由没有立场多看他们一眼。
他跟着宾客,围着水晶棺绕了小小的一圈,路程很短很短。
随后,他便跟着队伍去跟家属致哀。
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应该就是他们的女儿了。他在她脸上看见了自己的轮廓。
周培深很快就来到了她面前,跟她握手,“节哀。”
他说。
他们的女儿还是低着头,很伤心,根本就不知道跟她握手的人都是谁。
火化的时候,家属是不可以跟着的。他们都等在外头。宾客都走了,周培深也是站在很远的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等着。他在等他们的骨灰。
其实他拿不走,但他只是想看看,看看就行。
等了不久,他们的女儿就捧出了一盆灰。
那个瞬间,她哭了,嚎啕大哭。
周培深站在远处,流泪。
*
屏幕上是一张放大的照片,只有一双眼睛。
这是一双微笑的眼睛,他应该是一个阳光的人,能从眼底漾出笑意的人,心中应该是欢喜的,快乐应该是真诚的。
白真摸了摸屏幕,就好像触摸到他了似的。她轻轻收回手来,扣上屏幕。
这个时候,她的电话响了。
她接起来,“办好了吗?”
得到对方的应答之后,她嗯了一声,“接下来的事我会处理。”
她放下电话后,又拨了另一个号码。
赵骏很快就接了,一上来就阴阳怪气地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白真一边摸着一块金鱼形状的翡翠吊坠一边说:“晚上八点,我在夕阳广场等你。”
赵骏在电话里笑起来,然后又叹了两声,“好,我一定准时到,你别放我鸽子就行。”
电话立刻就断了。
不喜欢废话,果决冷酷,这才是她的风格。
赵骏叼着烟,从办公桌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拆开来,抽出里面一沓A4纸,大致看了几眼就放了回去。
夜晚很快就来了,无风,跟每一个闷热的晚上一样。
白真借故回来拿东西,其实是避开周培深处理几件事。
就快结束了。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她拿上钥匙出了门。路上,她给周培深打了一通电话,响了很久他才接。
白真还以为他怎么了,站在一盏路灯下面,犹豫要不要回去看看他,在她准备打车回医院的时候,电话通了。
“周培深,你怎么才接电话?”她打发掉停靠过来的出租车,转身向另一个方向。
“你去哪儿了?”
“哦 ,不好意思啊,我晚一点过去,我给你做了饺子,就快好了,还得再等一小会儿。喂?”
白真看看屏幕,电话没断。她慢慢把手机贴回耳朵,“周培深,你还在听吗?”
“你在家?”
“是啊!”
电话那头静静的,白真不知不觉放慢脚步,心跳开始加速。
听筒里有风的声音。白真赶紧捂住话筒。
后来,白真听见医生来喊周培深换药,“你先换药吧,好好配合,我们一会儿再说。”
夕阳广场在市中心位置,老市政府的旧址,自从新市政府迁移之后,这里就没有以往那么繁华热闹了,夕阳广场也渐渐冷场,成了老人和孩子的游乐场。彻底符合了夕阳的含义。
白真在震耳欲聋的广场舞音乐声里穿行,最后绕到一个假山后面。
这里路灯坏了一盏,刚好有一个暗角。
她在那里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
看她来了,他从暗角里走出来,对她微笑。
他的微笑里,有一种令她不适的东西,就好像他就要跟她踏上同一条船一样。
赵骏:“还是很守时,好习惯。”
白真往周围瞧了瞧,赵骏说:“不用看了,这里除了大妈就是孩子,安全的很。”
他向身后的小树林偏了偏头,“来吧。”
白真迟疑了一瞬,跟他去了。
在小树林里,还能听见广场舞的音乐还有孩子的尖叫声。
赵骏忽然搂住她,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