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消失多半是神经系统疾病,或者说他的脑子受到了某种损伤。
宁涛有限的医学知识告诉他,这片丢失了一部分色彩的世界里,唯一合理的解释一定是生病,也许是张文文还年轻,遇到的病例还不够,他可以试着去找找更可靠的人,一定能找出背后的病因,如果国内找不到,他也可以去欧美看病,总能找到原因。
步行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但是宁涛却发现自己似乎无处可去。
他不想回家,没有困倦,路旁有工人修剪梧桐树,树叶新发,在宁涛看来别有风趣,深灰色的天空将原本该是碧绿的树叶染成了墨绿色,从年轻的色彩瞬间变成了深沉稳重的深度,宁涛不觉得丑,相反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已经不那么令他烦躁,取而代之以一种好奇的心情,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一家医院门口。
医院门口应该就有医院的气味,可是这家医院门口飘着早饭的香味,蛋饼和豆浆的香气蒸腾出一片浅澹的雾气,雾中还走出一个人,穿着跑步的短袖就进了医院。
宁涛看着这人有些眼熟便跟了上去,一直跟上了楼梯,楼梯是深灰色的,身边的墙应该是平整光滑的,可是却爬满了黑色的爬山虎,宁涛知道这是因为他的身体不太正常才导致的,所以并不害怕,只是虽然脑子是明白其中道理,走路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摇摇晃晃,幸好七点多的医院还没有正式开门,只有早到的医生和护士为一天忙碌的工作做着准备。
偶尔看到的护士和医生,身体是鲜艳的,事实上可能只是正常的颜色,浅蓝和白色,与灰黑相比,浅蓝也尤为动人。
不知不觉走了几层楼梯,他跟着医生来到了一条走廊,毫无疑问,走廊也是黑灰色的,彷佛走在了黑色森林的小径之中。
眼睛只注意到周围的色彩,双脚跟着脚步声以近乎相同的节奏向前移动,最后前面的人脚步停了下来,他转过身,表情有些惊讶,很快又恢复平静,随后温和地说:“医院还没开门呢。”
宁涛也觉得不好意思,医院还没开门他就跑到了门诊室确实有些不合道理,要说是什么紧急的病也许还说得过去。
“你昨天是不是来过?”
“昨天?”宁涛想到了,这间和医院给人的印象大相径庭的门诊室,这个开出一长条检查单的医生,还有特别幽暗的走廊,这里就是他在高架桥上发现的那家医院,“是花园桥社区卫生中心?”
“对,你是——宁涛?”
被医生叫出自己的名字,宁涛很惊讶,连连点头,没想到自己竟然从知南附属走到了花园桥。
“我,我是宁涛,医生竟然记得。”
沐春当然不会说身心科病人少这样的话,更不会说昨天就你一个病人我怎么可能不记得这种话,那岂不是太丢人了嘛,他说的是,“是不是反复了?”
“诶?”一句话就被医生说中,前一天的记忆瞬间浮现,医生说过什么?他说会再次出现的。
好像是说过类似的话。
“当时在我这边不是好了吗?”一边说着,沐春一边洗了洗手,换上白衣打开咖啡机,等着机器发出低微的震动声,确定它已经开始正常工作后,沐春才坐到宁涛对面。
还真没把病人当客人呀,宁涛心想。
“昨天看手机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后来我记得还问沐医生借了电脑屏幕看了一下,也没觉得有神恶魔问题。”
“那很好啊,我的电脑屏幕我自己看都觉得不太清楚,速度还特别慢,就好像一个七老八十岁的老年人那样行动迟缓。”
沐春说的云澹风轻,好似闲聊,宁涛也跟着他的节奏试着说清楚自己离开花园桥以后为什么又看见了那些黑色游动的东西。
“当时以为没事了,于是我就离开了您这边,现在回想一下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就是呀,当时把那些检查全做了多好,今天就能更好的诊断病情,找到治疗的好方法了。”
“治疗的好方法?”宁涛高兴地朝前挪了一挪,下意识凑近沐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医生您对我的问题比较有经验,是不是遇到过这样的病人?”
“我都还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病啊。”
“也——对啊。”
这个病怎么想都很奇怪,如果这个医生说见过这种病人反而有些不可相信,但是听医生这句话应该多少对这种症状有些了解才对。
“那天从您这里离开之后我参加了当天的例行会议,一开始一点问题也没有,我开车回律所,啊,我是一名律师,开车来的医院,随后自己开车回去一路上都没有出现视觉上的问题,一直到律所也一切正常,变化发生在我打开笔记本的时候,当看着打开的文档时,那些文字一下子扑向我的脸,我顿时十分害怕。后面的会议勉强应付过去,回到办公室,我锁上门,到处看了一会,发现不仅仅是文字会变成黑色的点,有时候看着墙也会有些奇怪,于是我就去了一家更大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