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县衙,少年知县看着桌面上的两把腰刀发呆。
孙先生斜着瞟了庞雨两眼后道,“光是两把刀,也说明不了什么,还是那句话,若是未见实据…”
杨尔铭突然开口道:“召集里老和士绅。”
孙先生一呆,接着就九六急道,“堂尊不可如此急躁,去岁便两传假警,最后只是虚惊一场。如此这般,日后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便小题大做扰乱民生,难免百姓交口斥责,于堂尊恐非幸事。”
庞雨目不斜视,没有参与两人的争执,杨尔铭没有看孙先生,默然片刻之后道,“那孙先生能否保证城内的必不是流寇?”
“那,老夫不敢说,然则光凭两把刀,便要硬说是流寇,又太过儿戏了一些。”
杨尔铭脸色有些发红,转向孙先生道,“先生说的儿戏,可还是把本官当做孩童。”
孙先生一惊,这小杨县长最近颇有些敏感,但凡有谁表现出一点轻视,他便认为别人把他当做儿童,平日间孙先生都是小心翼翼,此时一急,不小心说了句儿戏,果然又触到了逆鳞。
“属下不敢,只是不愿堂尊因此而授人以柄。”
“逮拿杀人凶嫌,追索形迹可疑之人,本官有何柄可授。”杨尔铭略有些激动,脸上涨得通红,“举城皆知那花子临死之时叫嚣杀光桐城,若是普通凶嫌,如此大话岂非可笑。倘若真是流寇探子在城内,则流寇大队必然不远,不早作预备,届时桐城不保,本官就不是授人以柄的问题,两害相权取其轻者,孙先生以为然否?”
“这,老夫…”孙先生结巴了两句,竟然说不出话来。
庞雨偷眼看杨尔铭,从他上任以来,几乎就是孙先生的应声虫,庞雨每次来汇报的时候,都是以正脸对杨尔铭,但要稍微倾斜一点,以照顾到孙先生的感受。杨尔铭一般对孙先生也是言听计从,毕竟他的经验还远远不够。
今日这正太知县终于清晰的坚持自己的意见,当面驳回了孙先生。庞雨此时便能想到,随着杨尔铭年龄增加,以及对官场的不断熟悉,孙先生的地位会持续下降。
杨尔铭缓缓口气对孙先生道,“召集士绅里老,加紧清查各坊各里生人,无论客栈、酒肆、道观寺庙、民户人家,都要入户细查,告知各坊居民,凡隐匿生人留宿不报者,相邻十户连坐。另向安庆府和分巡道申详,写明近日命案既可疑之处。”
孙先生不敢再争执,微微一躬身退了出去办事,路过庞雨身边时,瞪了庞雨一眼。
二堂中只剩下庞雨和杨尔铭,杨尔铭今日迈出了知县任上的重要一步,此时还有些激动。大约他已经在心中计划了很久,今日终于敢付诸行动,而且取得了成功,似乎直到此时,桐城的权力才操纵在他的手中,所以一时有些难以平复。
以庞雨的观察,孙先生因为和杨尔铭有亲戚的关系,与年仅十四岁的杨县长相处时,常常带着说教的态度,恐怕是不知道第二反抗期。所以按他这个态度,有时他即便说得对,杨尔铭也未必会甘心听他的。
两人沉默了片刻,过了好半晌之后,杨尔铭才抬头道,“庞班头方才说已经集结了壮班,正在城头进行预备。”
“正是,属下想的是,既有流寇的蛛丝马迹,宁可有备无患,大不了壮班做些无用功,又不损失什么,总比临战手足无措的好。”
“说得有理,但有些人就是不懂。”杨尔铭气呼呼的道,“庞班头自去准备,但记着城内缉凶之事,也不要耽搁,一定要调派适当,你先去吧。”
这杨尔铭也开始有点上官作风了,反正两边的事情都落在庞雨头上,根本不问具体怎么做,庞雨就没有提出难处的机会。
不过他答应动员士绅里老,庞雨已达到了这趟的目的,赶紧应了一声,退出了堂外。
……
正月二十日,桐城东城墙上,庞雨皱眉看着对面的东来楼。
身边壮班的人来来往往,正在向城头搬运石块,身后的一排草厂搭建完毕,草厂就是城头的窝棚,像石灰、火药、桐油等物资,都要存储在草厂中,以防风吹雨淋,人员也可以在其中休息。
去年十二月前后,杨尔铭就与士绅里老有过商议,如果流寇来袭,桐城需要动员社兵,数量为每个城垛一人,桐城共一千六百七十三个城垛,就需要同样数量的社兵,并且要配发武器,此外还要另外动员一百名雄壮之士,作为往来支援。
身后一阵呼呼的风声,庞雨回头看看,是一个壮丁在摇动红旗,远处的钟楼上跟着也摇起红旗。庞雨在各门设置了三色旗帜,分别是白黄红三种,颜色越深越紧急,如果形势吃紧,就摇动红旗,由钟楼调派其他各门守军应援,现在正在演练之中,即便这种简单的旗号,壮班应用起来也是错漏不断。
庞雨站立的这段城墙,是最可能遭受围攻的方向,从南薰门至东作门,虽然城壕中水流湍急,但城壕内颇为宽阔,整个紫来街都在城壕和城墙之间,造成城外民居密集,很多都接近城垣,能有效的掩护攻城人员接近。
从南薰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