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阳光落在身上,却未觉得暖。
不过子桑翼看着唐蕴从皱眉到随着他的触碰舒展眉头,便开始感到有趣,只觉日光明亮照的人心也安定,先前对这人的恼恨消散了不少。而当唐蕴睁开眼时,他不觉呼吸一窒。
尘世温凉,大约就是如此吧?
如同余温渐尽,任风拂过的水河荒野。
他看不懂唐蕴那一刻的眼神,饶是再怎么早慧,也看不懂。只是在唐蕴那睁眼的瞬间,他心底忽然有些难过。
子桑翼原谅了唐蕴的无礼和冷漠,他觉得,这大概是个很可怜的人。
约莫以前没经历过好事,不懂得爱人,也不懂得亲近他人,倒也不会伤人。就连笑的时候也从来笑不到眼底去……那就以后等能出去了,不杀他了,像母亲说得那般帮帮他吧。只是当下他还摸着对方的脸,多少有些欠妥当。
小孩子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学着父皇的样子咳嗽:“咳,那个……我饿了。”
“好。”她不温不火地笑:“殿下稍等。”
蝉鸣声下,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
禁宫无人也有无人的好处。
唐蕴不是那些婢女,同子桑翼说话也不会被外人知道。子桑翼免受那无人交谈的痛苦,也不必担心到处都是眼线盯着他。况且唐蕴虽然看着是个精致人家出身的公子,却很会做饭,每日也会如蒙学先生一样耐心教导他。
这样一来,倒也不用的担心自个儿会在深宫中养废。
一晃就是两个月过去,禁宫的日子虽然不同于母后宫中过得热闹,但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子桑翼觉得自己那些戾气都消失不见,也更想个小孩子了。他写完今日唐蕴布置下的作业,便缠着唐蕴给他做宫外的点心吃。
“先生是楚地唐氏的子弟么?”咬着唐蕴给他炸的莲花酥,子桑翼津津有味地问:“先生讲起历史来头头是道,又姓唐,让人忍不住往那边想。”
想了想,子桑翼又道:“就是唐蕴和唐云国师的名字着实相似,先生又穿一袭红衣,怪让人感到亲切的。”话说到这里,子桑翼打量着同样吃吃喝喝的青年。
唐蕴笑着咬碎一颗莲子,那是她看见湖上有两株开得过早的荷花,循着清香去摘来当零嘴的,连着苦心一起吃,别有一番滋味。
“臣的确出身楚地,不过,臣只是拜入唐家的一介草民罢了。”她面不改色道:“得蒙贵人赏识才入了朝堂得一闲职。可臣既无背景,也没有天赋出众的才学,要想爬得更好……自然要投其所好。”
这么一说,子桑翼便明白了。
关于国师唐云的传说举国皆知,已然神话,堪称万家生佛。
而唐云那众人皆知的扮相也有许多人争相模仿,求得气运庇佑,沾沾喜气,亦或是打扮来得到他人赏识……这样的风气,伴随大宸千年后,也延续成了一种习俗。
甚至被称作习云。
“先生的习云……”子桑翼迟疑地说:“我虽未见过国师,但是先生如今这般举止,却跟记载里说得很是相似。”
唐蕴笑笑:“臣若不是与那位国师足够相似,又岂会得到陛下信任,受命来到这禁宫照顾殿下呢。不过小殿下倒是被您的母妃照料的极好,与臣平日里见到的许多皇子皇女……不太一样。”
子桑翼闻言便露出傲然之色。
他母亲是是冯家的嫡女,风骨天然,聪慧灵秀不比常人。若不是入宫为后,即便是出入朝堂也会是高位女官,她为心中公道,一心要肃清这乱象百出的子桑宫廷才入宫的。他是母后的孩儿,与那些废物点心有着云泥之别。
早年她母亲与舅父下棋时,抱着他,言谈间却是杀伐果断得很,和舅父里应外合,连连这折了几次这些年愈发野心勃勃的胡家的羽翼。
母后入宫以来,连原本龌龊肮脏的皇宫都清净了几分……
“等风波定了,我便求母亲将先生招入冯家门下,先生觉得如何?”子桑翼坐在唐蕴怀中道。
他们冯家家风严谨高洁,那么多人钦慕,先生肯定也会心动吧?
而这位青年盘腿而坐,将他圈入怀里,怀抱在炎炎夏日却显得温凉舒适。竟然有些非人之感。
子桑翼仰起头,看到那人不以为意的样子,盯着她下巴,继续道:“冯家人行事正直公道,比素有美称的玉林姜家也不遑多让,同如今的新起之秀白家也是世代交好,你若入我门下,以后不仅无人脉之忧,还可以随舅父来禁宫见我。”
唐蕴神色清淡,端着酒杯不答反问:“小殿下很喜欢臣么?”
“我……”
她轻轻拍了拍小孩子柔软的脑袋瓜,道:“臣已经是陛下的人,平日为国事奔忙就已经分身乏术,又岂能再进冯家门下呢?小殿下,您是不知道啊,臣这样做君王之臣的,最不便跟世家勋贵来往甚密,陛下一不高兴,臣是要被杀头的。”
待宫中事了,不复得见。
虽然唐蕴未说,可子桑翼偏生就觉得是这样。他顿觉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