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现在忙吗?”文广坐在我对面,扫了一眼地上的各种蔬菜,说,“我可以帮忙吗?”
“你坐着就行。”我找了几种点心摆在他面前,说,“尝尝姐做的小点心。”
他去洗了手,坐下来吃点心。刚吃了一口,眼睛就亮起来,说道:“好吃!姐,你做的点心真好吃。”
“那就都吃了。”我麻利地择菜,又笑道,“你放假了吧?跑过来干嘛?又想借钱?”
“早放假了。”他舔着唇上的点心渣,撇嘴道,“借钱时才来找你,我成什么人了。我找你是有别的事。”
“嗯,什么事?”我好笑地问道,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他跟我对视了一下,说:“姐你做的点心太好吃了,能给我带回家一些吗?”
“行。”我点点头儿,回头看了眼在灶间洗菜、切菜的师父师母,道,“我已经正是拜师了。师父师母不仅给我发工资,还给我分红。所以,你姐姐我别的没有,这些吃的东西,还是给得起你。”
他挑起眉毛,脸上似有笑容,又扯了餐巾纸擦嘴,瓮声瓮气地说:“姐,我也不绕圈子了,我就是想让你跟我回家过年。”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给他个微笑,然后说道:“谢谢你想着我。”
他等着我说下去,我却没说下去。
他抿紧了嘴巴,然后道:“姐,这个不需要谢我。妈妈和我,都想你跟我们一起过年。”
我摇摇头,道:“我来到津城这三年,住在一个老太太家里,我叫她菊菊奶奶。她身边只有一个外孙子。不知道今年他能不能回来陪老太太过年。没有我,你家里也能过团圆年,可是没有我,菊菊奶奶怕是就得一个人过年了。”
其实还有桂桂,之前的两个春节,她都是自己过得。技工学校里食堂都放假了,她没有吃的,就去找春节连市的饭店,打短工,蹭饭,赚学费。
脑子里突然又跳出春晓姐的明媚大眼。她是个倔脾气的,昨天在菊菊奶奶的新家过小年,她并没有跟奶奶挑明新的关系。
在我看来,虽然她跟菊菊奶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奶奶一直当她是亲亲的外孙女,牵挂了快三十年。春晓姐多少是知道这件事的,她都没叫老太太一声“姥姥”。
奶奶没跟我说这个,我也不好多说。因为我知道,这是奶奶心底的伤疤,能不提就不提吧。
“姐。”
文广的声音让我回神。我看向他,他的表情里,是我不太理解的伤感。
他说:“家里,现在只有妈妈和我。这么多年,妈妈从来不会去我爸的老家过年。我小时候不懂事,埋怨过她。可是现在,我懂了,一直是我陪着妈妈过年。”
我看了他一眼,低头择菜。他是男生,如果换成女孩,说这个话,一定会流泪吧?我就有点鼻子发酸了。
他又说:“我之前跟你提过吧?咱们还有个妹妹。但是妹妹刚一出生,就被送回老家了,养在我爸的妻子身边,叫那个女人‘妈妈’。妹妹今年都上小学了,可能还不知道亲妈是谁。”
我眼前模糊了,心里又是难过又是生气。她这个做妈妈的,扔下我这个女儿,还不算,还要再扔一个。究竟是图什么呢?
“姐,”文广声音很低,但是每个字都能很清晰地送到我的耳朵里,“我爸是个特别特别传统守旧的人。我也不理解他的一些想法和做法。可他是我爸,我也不能指手画脚他的为人处事。我只能管好我自己。我陪着妈妈过年。”
胳膊被碰了碰,我扭头一看,是文广的手,抓了两张纸巾递给我。我突然就想起,曾经,那个“人心儿”的小三子也曾经抓了纸巾递给我。
他还在手机里打字:你还有我。这句话,他还记得吗?
我背对着文广,清理自己的眼睛和鼻子。
听见他又说:“姐。我大概也能理解,你也不用勉强。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妈妈和我都想跟你一起过年。”
我抬起头,给他一个微笑,说:“好,我知道了。”
晚上,我回到菊菊奶奶家。老太太已经洗漱完了,准备就寝。听见我回来,老人披着厚外套出来,喜滋滋地指给我看,她蒸了好几锅大馒头。
我忍不住笑道:“老太太,你可真有力气,揉这些面,你不怕明天胳膊抬不起来吗?昨天,师母不是跟你说好了,店里要蒸馒头吗。”
老太太可爱地笑着,说:“傻孩子,自家发面,自家蒸馒头,从外面拿来的,就不是那个意思了。”
我摸摸老人家的手,说:“你穿的太少,咱们回你房间说吧。”
老太太扯着我的手,说:“丫头,你别担心,我没死乞白赖地揉面,是那意思就行了。我用了酵母粉,发的又快又好,跟早些年不一样了。我年轻那会儿,大冬天为了发面,那得费多大的事啊!”
扶着老太太躺下,给她盖好被子,我还是忍不住笑:“小老太太,你说的自家发面自家蒸馒头,不就是为了‘发’吗?就你那俩外孙子,还用你老帮他们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