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力值最低、因而最容易遭遇危险的亚路嘉恢复意识的地点,其实比六号的鸡窝或奇犽的马厩都要好得多。
他睡醒时盖着轻滑柔软的绒被,材质绝佳,和揍敌客家的生活用品质量相当。以至于彻底清醒之前的朦胧中,亚路嘉产生了自己又一次在家里那间没有窗户也没有阳光的房间中不知不觉入眠、然后醒来的错觉。
但他立刻就发觉有什么不对——苏醒后,身体掌控权不是拿尼加还给他的,可她的意识又没和他一起睡觉。长发在枕头上滚得有些凌乱的少年立刻翻身而起,房间里一片漆黑,并未像在家里那样,每次他睁眼都会及时亮起光。
“拿尼加,你在吗?你怎么了?”他压抑着惊慌在心中尽量平静地询问着,同时在周围摸索。
他得回到哥哥身边去。
床铺上的东西都是柔软的被褥,没什么特别的,他身上的衣着照旧,低跟小靴子也好好穿在脚上,随着他试探地踩上地板而发出轻轻的闷响。
衣袖和裙摆搅动屋内静止的空气,他闻到淡淡的腐朽木材味道,还有铁器类似血液的腥味。
拿尼加没有回应他。她好像在他身体里,又好像不在,她的存在仿佛被罩上了一层磨砂玻璃罩子,变得模糊了起来。
不过她的确还在那里,这让他有一点余裕去思考。
除了动用能力之后的身体疲惫会让亚路嘉和拿尼加一同陷入休眠,或者每天晚上的睡觉时间,若是亚路嘉的意识在其他时间沉睡,拿尼加睡不着就会自己出来玩,等他苏醒再归还身体控制权。不同情况下,拿尼加使用身体的时间甚至会比亚路嘉长一些,只要不进入许愿模式,脸就不会变化,基本没人能分清他俩。
但六号不知道为什么对他们俩的转换非常敏锐。拿尼加有些害羞,每当她想装作是他去亲密地撒娇时,六号都会立刻发觉。她对待拿尼加总比对待他时更小心一点,这区别很微妙,如果说她像捏着一朵花的茎那样仅以柔软的指腹触碰他,那么面对拿尼加时,她还会下意识地用掌心拢住花苞。
这没什么问题。拿尼加是女孩子,值得更细心的态度,她其实很高兴六号能分得清自己和他的区别,这让她感觉到自己被和他同样平等地重视着。
以往的环境里,即使家族成员和仆从来不在他们面前明显地表现出来,他们也能察觉到其他所有人对拿尼加的抗拒。他俩年幼时,亚路嘉为此总要安慰拿尼加好久。后来,拿尼加就只在意他和哥哥了。他们俩几乎拥有同样的喜恶,成为彼此灵魂的半身,寂寞或是孤独都很难再靠近他们了。
现在,亚路嘉又触及到了孤单的边缘。
“拿尼加,你还好吗?”他坚持不懈地在心中询问着,终于得到了微弱的回应。
“亚路嘉!亚路嘉!你在听吗?我好像被关起来了……”
拿尼加的声音听上去快要哭了,她的悲伤并未像以往那样同步传递给他,亚路嘉却松了一口气:她还在,而且没有受到致命伤害。
“别怕,我和你在一起。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们都被关起来了。”他安慰道,在黑暗中摸索前进。
虽然没有奇犽那么过人的天赋和久经锻炼的身体素质,亚路嘉到底还是揍敌客的孩子,双眼适应黑暗的过程很短暂,他看见了屋子里布置。
亚路嘉停下摸索向旁边的手。
这地方应当是阁楼,尖顶天花板高度很低,电影里的阁楼都长这样子。距离他头顶很近的地方挂着沾灰的蜘蛛网,月光从被杂物遮挡的小窗和天花板的缝隙中漏下来,成为他视物的依据。
少年瞳孔圆圆的清湛眸子凝视着小窗前的巨大玻璃罐,混浊的黄绿色液体中悬浮着一个人影,繁复的短裙裙摆背向月光。
那是一个女孩子,也许比他大一两岁,皮肤被防腐液泡得肿胀起来,五官扭曲在一处无法分辨,像是被随手揉拧出的面团。
这样的罐子不止一个,他醒来的铁床也不止一张,那些床的四角焊接着末端带有镣铐的铁链。
亚路嘉不怕锁链也不怕狰狞的死人,拿尼加对他人强求时经常制造更血腥的尸体,他见得多了。他只是感到紧张,按照电影和故事,有死人的地方都是反派的老巢,说明会有危险,家族的管家不在他身边,哥哥也不在,他要靠自己保护好拿尼加……一定要做到。
在他这兀自紧张的时刻,死寂的空间里响起的轻微刮擦声都那么刺耳。亚路嘉猛地转向声音的位置,手臂紧张地举在胸前。
看上去完全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未成熟人类。
六号·野性解放状态·鸡从阴影里踱出来,歪着脑袋挑剔地审视亚路嘉,得出他完全是个弱鸡的结论。
像是刚破壳的小鸡仔,叨一下就会死。
但这个人类身上却埋藏着巨大的能量源泉,那对她来说是致命的吸引。
她渴望力量。
亚路嘉就看见这只莫名显得很嫌弃自己的母鸡,扇着翅膀跳上了他的肩。她触碰到他的同一时刻,拿尼加回归到了他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