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带着腥臭的味道,惨澹的的日光穿过黑色烟幕。
那些烟幕浓重,笼罩大地,散发恶臭,半壁天空染成浓重的黑,浓稠得彷佛要落下一般,四处旷野中的火光点点闪烁,就像万家灯火,到处是手持柴刀,遮面捂住口鼻的士兵在火堆中往返。
他们是负责把尸骸噼开好焚烧的,远处那些火堆都是焚烧尸体的。
六月下旬,随着天气转好,加之皇帝亲自坐镇灾区,前线大小官吏和将士没人敢怠慢,越来越多的河北各州府厢军开始投入灾区,后续人马都抢着来,想要在皇帝面前表现。
原本史从云不想那么多其它州县的厢兵过来,因为这么多人堆在这会增加后勤压力。
可当他亲自来到前方,看了现场的情况,他才明白很多事情并非几句话,一些文字能说清的,只靠揣测想象,会有很大差别。
十余州军队进入灾区,听候调遣之后,黄河边上居然集结了十余万各路军队人马,比南方那场大战还要人多,搞得好像中原河北也打了一场大战。
史从云一面调集府库粮草,一面让王仲从京城领禁军一万来维持秩序。
这里似乎又成了另外一个战场,十几万大军,众多后勤保障人员的投入,使得中原比南方战场还要热闹,每天花出去的钱也如同开闸泄洪一般。
如果把这里比作战场也并非不可,而且伤亡更加惨重,到如今,确定已死的人超过八千,五十多万人流离失所,死伤人数还在一直增加,远比前线恐怖太多。
今年的事情始料未及,彷佛秦国一下开启了南北两个大战场,令原本志得意满的史皇帝有些心力交瘁。
他骑着马在一颗老柿树下眺望远方,这里已经靠近守在州县中心区域,之前他一直不敢深入,一怕太危险被困住,或者遇到洪水泥石流什么的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有精锐的禁军护卫,但这些卫兵面对敌人或许可以保护他,面对天灾也无能为力。
二来害怕瘟疫的蔓延,大灾死人太多之后一般伴随大的瘟疫,这也是他顶着压力强制下令焚烧尸体的原因。
灾害死人可比战争恐怖多了。
他已经好久没骑马了,因为天气的关系,如今道路依旧有些泥泞,但骑马不是什么大问题,马背上纵横驰骋沙场,所向无敌无一合之将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让他多日来疲倦不堪的精神重新振作一些。
远处被炫黑的天空格外压抑,空气中弥漫焚尸的恶臭,时不时能听到隐约的哀嚎,不少百姓在旁边大道上哭泣跪拜送别自己的家人,却因为皇帝的死命令不敢靠过去,再往前大道和火场之间已经被巡逻的骑兵隔开了,悲怆之气弥漫天地间。
史从云冷静的看着这些,再三吩咐身边官员,不要让百姓太过接近。
“官家,何不把他们赶走,这些平头百姓懂什么。”身边的官吏请示。
史从云看了他一眼:“人都是有血有肉的,他们在这边看无所谓,不要靠近尸堆就成。”
他心里其实很害怕,洪涝灾害已经让国家如同在黄河附近又开辟一个大战场,这样的关头南北两个战线,无论是人力还是财力上都已经十分吃紧,如果再闹一场瘟疫那真是要命。
中国传统文化和北方游牧民族不同,契丹人死后尸体是要经过各种加工的,对于焚烧尸体这种事他们没有那么抵触。
但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因为对土地的崇拜,人们更加崇尚落叶归根,推崇土葬,对尸体的焚烧,毁坏是一种极大的亵渎。
所以以往打仗的时候史从云为不引起瘟疫,选择的方法多是掩埋,这样虽然更加费时费力,但是士兵也好,百姓也好都更容易接受。
可如今不同,死得人太多,太密集,而且很多尸体是从残垣断壁,泥沙之下挖出,或者河流溪流中找到的,早就已经开始腐烂,必须顶住压力进行最彻底的处理。
史皇帝不敢赌,前线还在打战,万一又起一场瘟疫那就真要命了。
不只是局面开始好转,小黄花的病情开始好转,可以说双喜临门。
当天,史从云巡视一圈,受不了空气中的尸臭味,便回大帐去陪着刚刚恢复精神的小黄花,照顾小姑娘了。
说起照顾人,史从云自然也是拿手的,他一个糙汉子,南征北战那么多年,什么粗活没干过。
不过他就是喜欢使唤人,以前使唤赵侍剑,现在使唤小黄花。
如今他反过来照顾小黄花,要是别人肯定得被吓死,小黄花却不怕,小脸上写着开心,还有些红晕,烧已经退了,但还没完全恢复过来。
到了晚上,史从云陪着小黄花吃了点粥水,听官吏汇报灾情之后,便有士兵带着红旗,匆匆被禁军卫士引入大帐中,给他来了个三喜临门。
进来的士兵浑身湿漉,到处都是泥水,才单膝跪了一会儿便突然整个人滚倒在地上。
旁边禁军连上去查看之后回道:“官家,他睡着了,大概太累。”
史从云让人把他手中的书信拿出来呈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