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世一听这话,立马明白了,赵完这是在提醒秦二世要动土地了!
国家要想维持,就需要赋税;国家要想维持在高水平运作,就不仅仅需要赋税,更要让民众富裕;但是这两者之间,有一件事,一直没有被触动过,那就是——土地。
赋税的事情,说来说去还是资源分配的问题。
在两千年前的落后的农业时代,真正把握封建王朝命脉的关键不就在于土地资源的划分吗。
人是自然的产物,但是却征服了自然,驯化自然界。人类需要的一切资源都要从自然界中获得。但是土地这最基础的自然资源,历经战国数百年,早就是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地主疯了似的侵占吞并其他人的田地,迫使原本的农民破产,从而使得大批量的庶民沦落为佃农。
汉朝的建立,本就是庶民的崛起,阶级的流转。始皇帝和自己这十四年忙着放倒了贵族,反而给了这些地主抬头的机会。
“旧的时代已经消亡,观念等级却还留在众人心目之中,庶族地主不满于旧的等级观念,想要获得更高级别的身份和社会地位。可是如今的时代,在那些有了一定实力的庶族地主眼中,除了王侯将相,其他皆为末流。”
“所以他们将要踩着那些流民的尸骨,为他们的功业奋起一搏了。所谓的复国不过是幌子罢了。”
赵完听了这番话,一时间也拨云见雾一般。
“陛下所言极是。臣从前听高人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今六国旧贵族面对陛下都是战战兢兢,无人再敢露面,可是天下还是流民不减,地方还是不安,我想陛下所言,正是问题的关键。那些庶族地主想要争雄了。”
二世听罢则道:
“赵完啊,你在郡中,一向对咸阳城这边的消息不甚了解。关于这个问题,朕其实早有对策,朕早在即位之初就已经下定决心,一定会给那些庶族地主广开门路,让他们有提升自己在天下地位的机会。朕下令编纂氏族志,为的就是这个目的。”
改革了那么久,怎么可能还漏算这关于国民晋升问题的大事。
扶苏勐地觉得这赵完有些小题大做,还以为他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呢。流民的问题,他说的这么模湖,只说他看到邯郸城里有很多流民,那其他郡县为什么没有这种情况呢。
是因为邯郸郡如今贯彻新政,吸引了很多人过来但是没有得到及时的安置,还是说,这些流民是因为某地饥荒所以跑了过来,还是说他们都是些解甲归田的将士,回了家但是却无处可归。
战争过后,家破人亡,牵扯的问题很多,为什么赵完没有调查就开始来找自己,这不符合秦吏办事的程序。
就算是流民的问题真的很严重,可是要知道就算是二千年后,也还有流民的问题存在(失业人口),而且这流民的数量也听起来感到可怕,不管是巧立名目还是怎么样,后期有上‘一’的流民,加起来比如今秦朝天下总人口数还要多几十倍。
所以扶苏并不会因为听说了赵地邯郸有几百几千个流民就惊慌失措。
历史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桉,虽然大多数后来者从来没有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天下没有完美的事,人活着就是要学着接受现实,世界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始皇帝不就是因为不肯接受现实,认为世界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最后玩脱了吗。历史上的秦二世也是如此,位置太高一不小心就玩脱了。
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也往往最容易在权力的顶峰迷失。
如果不是因为有两千年的历史教训在胸中,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很容易迷失方向。
今日赵完的到来,反而给扶苏敲响了一个警钟。
如果臣下说什么,建议什么,皇帝就完全相信他去做什么,久而久之,皇帝的精力都被臣子牵扯走了,反而让臣子得了空子。
扶苏认为,自己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太操劳了,这些大臣们也是时候该忙起来了。
这一点,正是扶苏日前看吕氏春秋之中一段有所感悟。
皇帝作为中央处理器,要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信息,如果有人刻意小事化大,那不是浪费帝国的资源吗。
“朕以为,治理天下,如果盲目追求完美,反而不智。如今朕因为听说某地有流民,接着就认定天下各处都有这样的问题,这实在是自乱阵脚啊!”
言下之意,这件事从宏观格局看来,实在是帝国之中的一件小事,皇帝自己不想听风就是雨把这件事放大处理。不仅如此,《氏族志》的编纂,早就在年初前就交代了下去,第一批名单都已经报上来了,赵完自己这个时候再追着皇帝重复这个问题,不正是说明他没有政治头脑,不知道皇帝的意思,连这个基本问题都没有做好。
赵完发现皇帝远比他想象的更为精明,本以为二世早已经被仁政的理想冲昏了头脑,可是没想都他还是这么清醒,赵完忙解释道:
“陛下,方才都时臣言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