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外风雪交加,寒风夹杂着碎冰似细碎的刀片一样刮在身上刮在脸上,刮的人生疼。
但这外部的疼痛却不及张瑞图心中的冰冷更加让其感到心凉。
被扇肿的脸颊鼓起老高,碎冰打在脸上红彤彤一片,割出了许多细微的裂痕,张瑞图的整张脸都在向外溢出丝丝血迹,他本身却没有丝毫查觉,蹒跚着步子缓步向着宫外走去,脸色苍白没有丝毫的神采。
黄立极等一众阁臣与其同行,众人不是转头看着这个老伙计,心中叹息,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众人冒着风雪沉默的一直走到宫门外,即将分别之际,黄立极才开口道:“长公,圣上只是过于愤怒了而已,如今他骂都骂了,应当就没什么事了,你不必太放在心上,往后行事多加注意就是,何必如此消沉?”
张瑞图闻言,转头看着他惨然一笑,许是嘴咧的太开,牵扯到了伤口嘴角不由的抽动着,形成了一副即悲伤又滑稽的古怪表情,他看着黄立极道:“中午,你我同朝为官多年还不知道我吗?我张长公的心胸何时那么脆弱了,还经不住陛下的些许呵斥,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真的该告老还乡了。”
“告老还乡?!长公何出此言?”施凤来闻言震惊的插话道。
“唉……”
张瑞图深深的叹了口气,回头望了眼被风雪银装素裹起来的巍峨皇城,神色低落道:“吾自万历三十五年中进士以来,先授翰林院编修,历官詹事府少詹事、礼部侍郎、又以礼部尚书入阁,晋建极殿大学士,加少师至今已有24年,年岁也到了这知天命的年纪,可以说半只脚都已经踏进了棺材。
然而吾自进入官场伊始,亦是胸怀远大抱负励志为大明为天下百姓请命,做一个名流千古的清官。
然,几十年的宦海生涯就仿佛一个漆黑如墨的大染缸将进入其中的我一同给染成了同一种颜色,忘记的初心,沦为了以往那等自己都看不起的逐利之辈,到了今日早已身心俱黑再也洗脱不净。
原本老夫也想着就这样吧,反正大家都是一个样,多老夫一个人又能如何,糊糊涂涂过完这一生便是了,反正大家都一样。
但是陛下登基了,陛下他与万历帝不一样,与泰昌帝不一样,与先帝也不一样!
陛下他比三位先帝更加充满抱负,充满朝气,更加想将大明中兴起来,他的麾下容不得混吃等死之辈,容不得阻碍他脚步的人。
在陛下面前,似老夫这等混吃等死之辈已经沦为了碍眼的垃圾,若不是为了朝局稳定,恐怕早就被陛下从内阁赶了出去。
平西堡的事虽非老夫所愿,但归根结底与老夫也脱不了关系,陛下他已经对老夫的耐心到了了顶点,可以说这次就是陛下给老夫最后的脸面了。
所以老夫在想,老夫不能真的非要等陛下对老夫彻底失去所有耐心后再像条狗一样被陛下赶出去,与其如此,不如给自己一个台阶,主动退下,把位置让给年轻人。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似老夫这种混吃等死之辈注定不是辅佐陛下这等兴盛之君的最佳人选,还是把位置让给适合的新人,自己也可以体面的告老还乡,回到家乡再不济也能做个留有名声的富家翁,怎么都比被赶走更加好,诸位你们说老夫所言可对?”
黄立极等人沉默了,他们的心中也犹豫了起来,张瑞图所面临的问题也同样是他们所面临的,如今的内阁除了徐光启和张承宗两个,其他人全都是先帝时期的阁臣,说句不好听的全都是前朝之臣,早该在陛下登基后被换掉的存在,如今只是因为各种原因赖在了位置上不愿离去罢了。
张瑞图已经把陛下的耐心耗光了,他也清晰的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打算给自己留点脸面主动退下去。
那他们呢?
他们又会在什么时候把陛下的耐心彻底耗尽,到了那个地步,他们又是否能像张瑞图一样清晰的认识到局势,主动退去给自己留一点脸面?
他们心中没有答案,亦或者他们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意轻易放弃这努力了大半辈子才到手的阁老之位。
但无论如何,这种局面他们最终都是会碰到,没有例外,到了那时他们还是要做出一个决定,一个哪怕不舍也要狠心做出的决定。
看着这些面色变换的同僚,张瑞图露出了一抹坦然的微笑。
至少,自己已经做出了这最艰难的取舍,不必再为此忧心了,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不是?
张瑞图忽的笑了笑,蹲下身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放在肿起的脸上使劲的揉了揉,感受着脸上的疼痛消退些许,便大步向着自己的马车走去,远远的一道声音传进留在原地的黄立极等人耳中。
“老夫便用这残躯为陛下做最后几件事吧,等军改完成,等东虏灭尽,老夫便主动上书请辞,告老还乡回去含饴弄孙,也好好享受一下老夫这个年纪该享受的天伦之乐,哈哈哈哈……”
张瑞图坦然的离开了,放下了心中的纠结,内心一片明朗,再无牵挂,放下了一切。
而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