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在意料之外。”良久,罗恩才从这诡异的沉默当中回过神来。
“但也在情理之中。”亚瑟慢悠悠地补上了一句话,“那天夜里我们就应该察觉的。”
是的,虽然塔里克的两名同伴都死在了那一夜的攻防战中,但装备相对精良的他们二人同样也表现出了相当不俗的身手,给罗恩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说不定现在亚瑟身上就有几块“补丁”是那几人拼死打上去的呢。
而这一番对话结束后, 长屋内又一次陷入了死寂一样的沉默。
原因也很好解释,按理来说,他们三人同属于帝国军团,曾经都是在一个帐下效死的袍泽,也都是从那场本不该败的大败中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的幸运儿,更是在地牢里足足一起煎熬了一两个月。
一起扛过枪, 一起蹲过牢,三大最能凝结男人友谊的方式他们一同经历过俩,所以其中所蕴含的昔日情分恐怕也不用多说。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昔日情分终究只是昔日情分。
从在雪地中分道扬镳的那一刻起,他们双方的命运就已经再难有什么交集,如果就此打住,那么以后他们要是还有重逢的那一天,说不定还能以朋友的身份搂搂抱抱好好感慨一下旧日时光。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滑稽,本该是袍泽的几人,本该是过命交情的几人,却在短暂的离别后刀剑相向,都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而现在已然有一人成为了赢家的囚徒。
所以,现场又怎么会不沉默呢?
“众神给我们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亚瑟感慨万分,但却也没有更多的行动。
“玩笑?或许吧。”同样被惊骇扭曲了面部表情,但塔里克在听到亚瑟的慨然一叹后却立马稳住了神态,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但对于我而言, 与其相信这是什么恶劣的玩笑,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一种必然。”
“你们应该都清楚,北帝国烂在骨子了里, 贵族以维护那该死的千百年前的法律为荣,在我们的敌人不断对外扩张变得强大的时候,他们在强行征收农民的土地,把沦陷地区的流民当做予取予夺的奴隶,每一个执政官都在中饱私囊,每一个执政官都富得流油。”
“可上交给国库的税收又剩下了多少?我们在被斯特吉亚人俘虏之前,又有多久没吃上一顿像样的饭了?罗恩你变卖军中的东西,不也是为了能让你的战马能吃饱,能保住你一条命?”
罗恩面色微微动了动,但也仍旧保持着沉默。
“恕我直言,帝国军团能撑到这个时候才崩溃,已经是个奇迹了,就算我们这次打败了斯特吉亚人,那南帝国呢?那西帝国呢?那巴丹尼亚呢?那库赛特人呢?难道你们就敢稳说能每一次击退他们吗?”
塔里克口中吐出了“库赛特人”,亚瑟与罗恩都是一凛。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个来自草原上的部族太过骇人,军团里有这么一句对新兵的忠告——如果你在巡逻的时候碰到了放牧的库赛特牧民,那千万千万不要有任何想要发一把横财的心思,最好的做法是转身就走,因为对于牧民而言,新兵的性命还没有他放牧的牛羊重要。
即便那个牧民看起来肮脏又瘦弱!
因为他的弓术可能比皇帝御前的神射手都要出众,你眨眼你转身的瞬间或许就会死在弓箭下。
当然,这其中也有夸张的成分,帝国军团主要的活动范围在北帝国的西北部,负责解决来自西帝国,斯特吉亚与巴丹尼亚方面的边患问题,同时他们也是拱卫北帝国首都的主要力量,与库赛特人交手的次数少得可怜。
真正与库赛特人纠缠的主要是北帝国东部的各位执政官的私兵,可这群人的战力有目共睹,凭借着坚固的城池和险要的地形,他们还能够奋力击退库赛特人,可要让他们出城追击库赛特人,那就完全是在做梦了。
东北方向糜烂的局势,让库赛特人曾经一度从边疆长驱直入,完全忽视那些坚固城池,一路劫掠沿途村庄到达了萨涅俄帕。
这就相当于蒙古人从他们的黄金大帐出发,打穿了两河中原,打穿了川陕险地,打穿了两淮长江,现在就要来欺负孤儿寡母了!
这就正是为什么亚瑟当初给约翰互灌上等马尿的时候,能够认定北帝国东部甚至中部的局势都彻底崩盘的原因。
“看两位的表情,我知道你们的懂了。”塔里克跪在地面之上继续言语,“就算没有这次的斯特吉亚人,我们终有一天会大败,到时候就算侥幸捡回来一条命,难道有谁还愿意再给这样的国家卖命吗?!”
长屋之中的另外两人,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到时候,或许亚瑟你是斯特吉亚的波耶,或许罗恩你是库赛特的达尔罕,或许我又是巴丹尼亚的小酋长。可说到底,不也就是为了各自的性命,各自的前程而各为其主罢了!”
“这是大势!不是什么命运,更不是什么众神的玩笑!”或许是重新见到了身份早已截然不同的两名袍泽,塔里克的情绪激动难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