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夜家比起谢沉渊那栋房子要大些,却也更没人味一点。
入目所及,一切都是机器人标准化工作的结果。花园中种着的花草虽然颇为名贵,然而各处距离一丝一毫也不差,对称得无趣。罗放扁扁嘴,谢沉渊还知道自己动手种两颗花呢。
上了楼,更是样板间一样的装修,整洁干净漂亮,但各处陈设都是统一的充新成色,完全看不出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跟着曲夜进了主卧,罗放自觉占据了空着的半个衣柜,开始动手把衣服收拾进去。曲夜洗好澡出来就看她踮着脚,正一件一件地把衣服往杆子上挂,一副很辛苦的样子。
他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见少女呆呆地抬头看向自己,曲夜好心给她指明了方向:“旁边有按钮,可以调节高度。”
“哦。”罗放依言把高度调到适合自己的位置,想起方才瞥见男人满衣柜的套装,又问道:“你不是看新闻都没时间么,衣服怎么还这么……一套一套的。”
“很多品牌都有定制服务啊。”曲夜坐在床沿上很新奇地看着她,以一副理所应当的口吻解释道:“在那边留过身体数据后,他们会按季节送合适的搭配过来,不用担心重复,很方便。”
罗放小声咕哝了句什么,男人没听清,于是开口询问。
“你说什么?”
就见少女满脸残念地回头,语气里怨气深重:“我说有钱真好!”
说罢扭过头去,气鼓鼓抱着浴袍进了浴室。
曲夜被她的控诉砸得一愣。
他对钱向来是没什么概念的,也没有把研究变现的意识,大概知道自己名下有几个颇为赚钱的专利,但找了专人帮忙打理后,他也就懒得去看账户上的数字变动,更不会留心去置办产业。
反正如果有一天死,应该也是死在实验室里。
他其实对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都只有个模糊的认知,也就是俗称的“略懂”。曲夜的世界观里时间替代了金钱的位置,“略懂”就像那些由专人搭配的套装一样,在他看来都是性价比极高的产品,可以帮他在交际中更好地装成一个正常人,省去许多麻烦。
他知道那位六皇子剥夺了自己兄弟姐妹们的大多数权利,只是不清楚被赶出皇宫的这些成员过着怎样的生活。他知道谈恋爱的大致思路,只是对其中的细节不甚明晰。反正如果遇不到罗放,这些知识都是他用不上的,那当然也就没必要浪费时间。
跟着颇有地位的所长老师,他曾有幸出入了几次上层人物的酒会,甚至远远见了罗放那位六哥一面。矜贵优雅的天之骄子被众人簇拥着,金眸中笑意盎然,看起来是亲和极了,可却叫他本能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如果说自己是为了科学而生,那男人大概就是纯粹的政治生物吧,他当时这么想着,看向老师的目光不由带上了怜悯。
您曾经也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摸爬滚打过,知道一颗纯然之心是何等重要,现在汲汲营营争权夺利,去触碰完全陌生的领域,最后难道不怕被这人敲骨吸髓吃个干净?
可他什么都没有提醒,也没有选择离开。
他只是拒绝了老师把他也拉进政治漩涡的提议,再不出席那种场合——反正如今这里的条件最好,经费也最高,真到树倒猢狲散的那天,只要自己不是掺和得太深,凭脑子总还可以换个地方接着工作。
人心太复杂,曲夜懒得花时间去猜。
也正因此,他看到谢沉渊在内耗中消磨生命的时候是很气愤的。
曲夜承认自己的思维的确不同常人,但在谢沉渊的事情上,他从不认为自己有任何偏激之处。
谢沉渊之于曲夜,一度是高山仰止般的存在。
从前他觉得谢沉渊那样子很强很酷,于是一路模仿着谢沉渊的样子走来,小时候谢沉渊考第一他考第二,晚上院长和蔼可亲地端给他们一人一个小蛋糕加餐。谢沉渊冷冷淡淡地说我不吃谢谢院长,曲夜就也模仿着谢沉渊的样子摆摆手,他不敢说话,因为谢沉渊是真的不想吃,而他闻着奶油味就已经流了满嘴口水。
你自负天才,却总有人能强压你一头,下意识去学习他的做法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么?
区别只在谢沉渊大概是天生的无欲无求,曲夜却是学着他的样子一点点存天理去人欲,将多余的欲望磨灭干净。
然而等到曲夜把自己打磨得差不多,却发现谢沉渊已经选择回炉再造重新做人了。
怎么能不好奇?怎么能不暗恨?
不过纵然情绪万千,他也没有跟着谢沉渊一起转行的想法——这的确是他所热爱的事业,唯独这点不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人生轨迹高度重合的两人终于走向了不同的岔路,自此再无交集。
S组的工作很忙,忙到他得知谢沉渊正在自己这家研究所消息时已经是男人入职一年以后,纡尊降贵地打探一番后得知了男人的处境,他愈发觉得何苦来哉?
但到底已经过去了八九年,曲夜也早没了找茬的心思,如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