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知翔现在的样貌是一张阳光的娃娃脸, 这样愤恨仇视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 有种诡异的割裂感。在场的三人不由自主皱起眉毛。
乐庭沉默了一下, 走过去。
关云横想拉没拉住:“喂……”
“没关系的。”秦悦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他只是翔翔与生俱来的求生本能而已。既然是本能, 那害怕海东青也是刻在骨子里的。你看——从刚才到现在他动了没有?”
青年比出手势, 海东青从他的肩上腾起。它飞到韦知翔的肩头, 用锐利的鸟喙滑过少年的面颊。
少年其中一只眼皮肿得厉害, 压得那只眼睛只剩一小条缝。这时他将眼睛极力撑到原有的大小。
颤抖先是从嘴皮, 继而到牙齿,最后蔓延到全身。他哆嗦着, 将声音像挤牙膏一样从喉管里压出来:“……你是不是跟他有仇?”
“他”指的是韦知翔的本识。
关云横:“……”看把孩子给吓的,连脖子都要青了。
乐庭走到少年面前, 右手高高举起。
尽管怕得要死, 嘴上却不肯服输。少年梗起脖子, 讥讽地说道:“怎么?被我说中心事, 恼羞成怒了?只有那个蠢货才会……”相信你。
巴掌落在他脸上, 轻飘飘的, 没有半分力道。他惊讶到自动消音。男人的手掌冰凉凉的,带着一层薄汗,同他一样有些轻微的颤抖。不带任何杀伤力,却错觉刹那就能将他击溃。
原本老老实实偏安一隅的本识开始躁动。
滚回去!他在心底咆哮,表面若无其事地挑衅道:“怎么不打了?”
秦悦与关云横同时翻了白眼。还真是一副欠收拾的熊孩子的模样,难为乐庭忍得了。
乐庭捧起他的脸:“我是想纠正一下。没有‘花言巧语’。之前相处的时候,我很少说漂亮话。最多也只是别扭的关心罢了。”
“哼。”
“对于一个出生就遭遇死亡威胁的人而言,死并不是特别可怕的事情。尤其当周围的人不断的耳提面命,你大概率会产生一种逆反心理。想着,死就死,有什么可怕的,所有人都免不了一死。”
“……”
“我也并不认为活着就一定美好。尤其当你换衣服在镜子里看到一道伴随十多年的陈年伤口时,‘活着’这个词的意味就变得复杂而沉重起来。不能剧烈运动,不能情绪强烈波动,最好不要感冒,吃东西必须按照医生的要求。你所拥有的一切只是沙砾的城堡,不管看上去多完美。只要里面这枚人造的玩意儿停止搏动,你就得彻底完蛋!”
“我对你的过去没兴趣。”
“我只是想说明,死亡对我来说,真的没那么不可接受。我就像置身于黑暗隧道里的人,走向预设的结局,乏味且老套。”
“……乐……”少年浅金色的竖瞳与黑色瞳仁交替闪现,那个含在舌尖的名字险些脱口而出。
“我从来没见过比他更乐观更喜欢笑的存在。天晴也笑,下雨也笑,打架输了也笑,多吃半碗饭都能高兴半天。简单透彻。我当时想,如果活着能够看到他的笑容也未尝不可。于是我开始着手寻找功能更稳定的人造心脏。在接受更换手术前,我们出了车祸。”
他沉浸在回忆里,看上去十分愉快。
“这些都是我最近想起来的碎片。我依然想不起来许多东西,比如车祸时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在想些什么,我跟他是如何相遇,吵过几次架。这些珍贵的记忆就像被人用白纸糊住,你知道它们在那里,但找不到揭开的方法。”
少年冷冷道:“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意欲何为?那都是你跟他之间的事情。我只想活下去!”
“你自己说过‘他既是你,你即是他’。当时,翔翔为了让我活下去付出了多少努力,你不会不知道。在之后漫长的十余年里,即便再难,他也没有回来找我告诉我真相。他有多犟,你也该清楚!所以,如果妖丹物归原主,等本识苏醒过来。你猜,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
“除非你有办法将本识永远压制。”
“……”他办不到。哪怕这么一会儿都极其费力。他只是一片伴随妖类出生的本能,当本识占主导地位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就退到阴暗的角落,就像一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可这明明也是他的身体!
乐庭又说道:“我知道你讨厌我……”
少年怒吼道:“这还用说吗?!我讨厌你,厌恶你,恨不得你去死!”
他整张脸涨得通红,激烈地喘息着。过了很久,额上的青筋依旧没能平复。
乐庭轻轻叹了口气:“但是,芜野,我也知道你为了让翔翔活下来有多努力。”哪怕这样的努力对常人而言是多么的可怖与超乎寻常。
被呼唤这个名字的少年呆住了。尚在襁褓的时候,本识与他各占一半时间。也曾听族长与其他人说起,人类如何狡诈,满口谎言,切不可相信。
可为什么他从男人的眼睛里看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