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威与严嵩争执不下,忽然转头对次辅顾鼎臣说:“顾阁老你来说句公道话?”
顾鼎臣犹豫了一下,先对嘉靖皇帝奏道:“夷务衙门并不必另起炉灶,将四夷馆稍加修改即可,如此既能节省朝廷用度,又简单便利。”
这话秦德威不好说,毕竟他有提督四夷馆差遣,表面上还要避嫌,但顾鼎臣说出来没问题。
升级四夷馆这个办法很省心,让嘉靖皇帝颇为满意,给顾鼎臣点了个赞道:“甚可!”
严嵩阻击说:“若提升四夷馆,只怕与典制不合,部、院、寺、监皆有定制,凭空多出一个,总要有个说法。”
顾鼎臣便又道:“那就不用叫部、院、寺、监这些名头了,直接称为总理夷务衙门,彷如文臣总督京营戎政!”
严嵩还是在抠字眼说:“万邦总操之于皇上,所以总字不妥,焉能随意授人?只可用协理!”
于是嘉靖皇帝又在严嵩这边点了个赞,“就以协理夷务衙门为称号。”
秦德威有点失望,总理比协理听起来可虚荣拉风多了。不过名字也只是个符号而已,最后还是事在人为!
现在最关键的事情是把框架敲定了,趁热打铁把外交权弄到手。免得皇帝冲动完了,一抽风又换了想法,嘉靖皇帝就是这种性格。
四夷馆变成了协理夷务衙门,那原来的四夷馆提督何去何从?
嘉靖皇帝没再吊胃口,又下旨道:“秦德威以本职兼协理夷务大臣。”
见皇帝已经正式作出决定,夏言、严嵩便再没话说。
好歹皇上给了他们点面子,没让秦德威直接兼个堂官,协理大臣依旧是差遣,名头听起来还是附属于内阁的。
秦德威再次上前谢恩,费尽心机之后,无论如何向外交权伸手的差事总算到手了。
特别是在内阁极力反对的局面下,硬生生的抠出一块权力也真不容易。
然后秦德威又奏道:“四夷馆位于皇城之东,东安门外,臣出入四夷馆多有不便,极为影响公务。
陛下恩准四夷馆提升为协理夷务衙门,恳请再将四夷馆迁移至南边。”
大明朝廷主流的文武衙门,比如六部里的五部、翰林院、五军都督府等都在皇宫南边,也就是五百年后的广场那个位置。
而其它一些非主流衙门则散布在各处,尤其以东城为多,比如教坊司就在东城。
而四夷馆这个非主流里的非主流衙门,位置在皇城东安门外。
所以在皇宫东部文渊阁上班的秦德威,距离四夷馆其实直线距离很近,就隔着宫城东华门和皇城东安门,大概步行十几分钟的事情。
可是根据礼制,只有皇子、藩王、公主出入宫廷等才能走东华门,还有就是有时梓宫要从东华门送出去。
至于秦德威这样的大臣,出入宫掖一般都要从正南方向的承天门、午门进出,不能走东华门。
所以秦德威若想从文渊阁去四夷馆,只能走到南边出皇宫,然后在外围绕半圈,回到皇城东边,几乎五倍于直线距离。
路线类似于从“日”的左上角,绕一圈走到“日”字的右上角,来来回回的特别折腾人。
故而秦德威趁着今天机会,奏请让四夷馆搬到皇宫南边,省得自己以后长年累月的跑冤枉路。
同时也是变相提升“协理夷务衙门”的逼格,让这个新衙门能与其它主流衙署打成一片,摆脱东城非主流衙门的传统印象。
但嘉靖皇帝却不知为何,听了秦德威的奏请后,忽然走神了。
底下几个大学士面面相觑,完全猜不出皇帝忽然又想什么,就连严嵩和顾鼎臣这两个最能舔皇帝的,此时也摸不准。
片刻后,嘉靖皇帝神态露出些许嘲讽,对秦德威道:“四夷馆就不必搬迁了,朕特赐你出入东华门,与你便利。”
大学士们齐齐大吃一惊,皇帝这又是犯了哪门子病?
皇宫是特别讲究礼制的地方,文渊阁就挨着东华门不远,但这百年来,也没哪个阁臣被特赐过出入东华门。
秦德威也觉得这事太破例,他猜测这是嘉靖皇帝故意挤兑自己得寸进尺,连忙推辞道:“臣不敢受!”
嘉靖皇帝不耐烦的挥了挥道袍袖子:“给你恩典,你就领了!”
秦德威这才敢确定,皇帝似乎并不是挤兑自己,是要来真的?
嘉靖皇帝也不再说什么,起身就出了前殿,回后殿修仙去了。
在刚才秦德威说到(不能走东华门)太绕路的时候,嘉靖皇帝不禁想起了十八年前的往事。
他朱厚熜进京继承大统时,大臣们强迫他以藩王身份走东华门入宫,而他坚持以皇帝身份从午门入宫,然后就产生了第一次君臣对抗。
呵呵呵呵,走东华门是不可能走东华门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走东华门的......
于是秦德威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嘉靖皇帝行为艺术的实验品,借着秦德威隔空嘲弄十八年前那帮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