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风和日丽,非常适合出游。再不出去,等盛夏一到,今年京师的春游季便会彻底结束。
秦中堂昂首挺胸的站在自家穿堂里,一边整理衣冠,一边等待着仆从牵马过来。
暂住在秦府的奶兄弟徐世安打着哈欠出来,站在台阶下问道:“今日一起去玩吗?听说这季节,很多夫人小姐都会去西郊海甸游览!”
秦德威瞥了眼徐老三,露出了象征身份的象牙腰牌,轻蔑地说:“如今我与你这种闲人不同,中枢一日不可无我,故而每天都要去文渊阁入直,哪来的闲暇与你去玩?”
徐世安反唇相讥道:“我听人说了,你那位置若不预机务,也就跟我家里门客先生似的!
无论代笔写什么内容文书,不都是听家里老爷吩咐的?难道当门客先生的,还能自己做主不成?
所以这样看起来,你守着文渊阁,也称得上一声是皇家御用门房秦大爷了!”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敢这样面刺了,秦德威便气得涨红了脸,争辩道:“草诏不能算代笔……草诏……文渊阁的事,能算代笔么?”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入直不是门房”,什么“中堂”之类的。
徐老三莫名其妙,两人互相损的时候多了,怎么说一句“门房秦大爷”就把秦中堂整破防了?
随后却来了两匹马,其中一匹是秦德威的,另一匹就是李小娘子的。
李小娘子一身红衣,热情的邀请道:“秦先生!今天一起去郊外放马啊!”
秦德威虽然心动,但还是长叹一声,“自从入直宫禁,便桉牍劳身,难有林泉之乐也!”
李小娘子不明觉厉,只问道:“去,还是不去?”
秦德威想了想就答道:“过几天过几天!眼下刚去文渊阁入直不过数日,不好随意旷工。
等熟悉了情况,或许可以挤出半天工夫放纵一回,但完整日子还是不容易找,毕竟文渊阁每天都要运转,没了我也不行。”
徐老三撇了撇嘴,真是纸湖的假兄弟,宁可挤时间陪小情人去浪,也不肯答应陪自己去游玩。
安抚好情人和兄弟,秦德威正要朝外走,忽然门房张三带着一个人匆匆的来到前庭。
张三与王大、马二、赵四一样都是跟随秦德威多年的老人了,如今各司其职,分别担当护卫长、长随、门房、管事,都有光明的未来。
所以张三不是不懂事的人,不经通报就直接把人带过来,一看就是有事情发生。
果然走的近了,张三对秦德威禀报说:“这是通政司桑老爷的随从,说是有急事来报。”
通政司桑老爷就是原来的掌道资深御史桑乔,与曾后爹一样来自江都县,还是同年进士,秦德威见了也得叫世叔的。
当初桑御史为了秦德威,触犯了左都御史霍韬,其后就被秦德威想法子调到了通政司出任左参议,也算是个要害地方。
通政司这地方,了解大明官场的都知道,负责收奏疏和上书的。
这位桑老爷的随从行过礼后,就赶紧禀报说:“我家老爷今日早晨清点奏疏,发现有十几封是弹劾攻讦秦老爷的,便特意让小的来报警!”
突然听到这个信息,秦德威倒是没有慌忙,好奇的问道:“具体怎么回事?”
那随从便答道:“大部分奏疏都是御史和给事中所上,有说秦老爷为人轻狂,行事不端,不宜入文渊阁的;
有说秦老爷少年骤贵,不知轻重,焉可值守中枢的;还有说以恩宠辄升高位,以远近选拔要害,非国家之福也。”
旁边徐老三听得频频点头,点评道:“说得都挺有道理,看来除了我之外,还有很多人都对秦兄弟非常了解。”
秦德威叱道:“你一个小小千户懂得什么!”
然后又顾左右而沾沾自喜道:“这分明就是言官有组织的围攻宰辅重臣的架势啊,不想我秦中堂今日也要承受这样的苦难啊。
看来我秦中堂在朝堂上,也是有一定明面地位的重臣名宿了。”
徐老三:“......”
虽说这个“沾沾自喜”看起来很诡异,但也不得不承认,秦中堂的歪理似乎也有点道理。
普通官员就算想被这样围攻,他也不配啊,一般是正二品以上实职才有的待遇。
在大明官场,言路畅通就是“政治正确”,太祖高皇帝祖训就是鼓励御史言官以小制大。
所以这种言官围攻大臣的现象屡见不鲜,就算是首辅也经常吃这种苦头。
反过来又导致宰辅大臣纷纷想办法控制言官,结果愈演愈烈,到了后期言官便成了党争的锐利工具。
刚晋升为重臣名宿的秦德威摩挲着刚长出的胡子茬,摆出容我三思的姿势。
众人便都安静了下来,不敢打扰秦中堂的思考。
不管谁遇到这种事情,也需要三思的。一思是谁在幕后策划指挥,二思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三思己方如何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