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先莫说您老出山不出山,再这样耗下去,咱们粮食吃光,银子花光,就和鸡泽县老百姓一样,得去吃土了。县里天杀的贪官,侵吞咱家多少银子!他们仗着天高皇帝远,简直是无所不为·····”
康应乾捧起茶杯,望着急如火燎的侄子,云澹风轻道:
“敬修,硕鼠,自古以来,哪里都有,大齐也一样,太上皇想让天下“无处不均匀,无处不饱暖”,操之过切,现在要做的,便是矫枉过正,拨乱反正。鸡泽县这几个硕鼠,不知死活,让他们再猖狂几日,不要紧的。”
老康说罢,便放下茶杯,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康敬修却觉得已是火烧眉毛,不能再等下去,他凑到叔叔身前,低声道:
“叔,鸡泽县非久留之地,咱还是逃走吧,彭天星公报私仇,要榨干康家,他有后台,是马士英的人,咱斗不过人家,拿银子跑路,要不也去南明,去过富家翁生活,不再担惊受怕了。”
康应乾瞪侄子一眼:“南明?老夫又不是宋应星那样的人,太上皇对我们康家已是法外开恩,不要自寻死路,江南,很快也将被大齐收复。”
康敬修附和一声,心中对收复江南统一全国却没有任何信心。
眼下大齐内忧外患,南北亏空巨大,官民皆有反心,不久前又闹出逼宫这样的大乱,便是升斗小民也知道,太上皇身边的那些人,各自心怀鬼胎。
慢说是收复江南,能保住现在的江山,已是难得。
“南城还有两家药铺,加上西城那六套宅子,都卖了,实在不行,把您珍藏的那几罐白毫银针拿出来,用以打通关节。”
康应乾见侄子在打他白毫银针的主意,立即从太师椅上翻身站起,忿忿道:
“嘉靖三十年的白毫银针,三千两一斤,花钱都买不到,吃一片少一片,敢把卖了,打断你的腿!”
康敬修知道叔叔是心痛那几罐茶叶,毕竟那是他的命根。
康应乾好茶,以前在辽东做首辅时,送茶的官员络绎不绝,各种名贵茶叶应有尽有,这几罐白毫银针便是其中的精品。
“叔叔既知道大齐积重难返,却想跳这个火坑,哎。”
康应乾安慰侄子道:“再等一等,康家便要时来运转,老夫看这大齐官场,马上就要变天了,太上皇还是喜欢用老人。”
十几年前,老康成了落水狗,被夺去一切官职,人人喊打,若不是太上皇刻意保护,康家早就尸骨无存了。
一斤白毫银针茶叶就能换取叔侄俩人性命,这样划算的买卖,叔叔却不肯做。
康敬修百思不得其解之余,又心生一计。
“也不知光绪大哥现在如何了?他跟着武定皇帝好几年,连个音信也没给咱们!”
“没事就是好事,光绪没再给康家闯祸,便是谢天谢地了。”
光绪大哥,当然不是那位清末皇帝光绪,而是康应乾的独子康光绪。
康光绪今年二十多岁,正在沉阳为官,相当于康家在朝堂的人质。
康应乾失势后,朝廷对康光绪的监视也大大放松,只是,康光绪对自己的处境并不知晓,仍旧鱼肉乡里,直到失去靠山,才稍稍收敛一些。
“罢了,不提他了,这个逆子,早晚又会连累老夫。”
对康应乾来说,站在面前的侄儿,要比生死未卜的儿子更为靠谱。
光绪是隔壁老王的骨肉,虽说这些年来康应乾一直将其视作己出,然而毕竟不是亲骨肉四,然而光绪儿子却一直给老爹惹麻烦,好在康应乾远离权力中心,不用再像从前那样提心吊胆了。
“先睡吧,早些歇息,明日还要······”
康应乾话没落音,院外传来喧闹之声,康敬修条件反射的跳了起来,趴着窗户,小心翼翼朝外张望。
康应乾颤巍巍道:“又是来征粮的?”
“不知道,侄子也说不准。”
康敬修探头探脑朝外面张望,看了一会儿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这两年来,鸡泽县大小老爷们,借着赈济灾民、废除私产的由头,隔三差五跑来康家打秋风,又是借钱又是借粮,连古董字画也被他们砍伤,康应乾在大齐积攒的那点家底儿(约合三百万两),绝大部分在十多年前便被蓑衣卫查抄,充实国库,剩下的点汤汤水水,都让鸡泽县这些地头蛇们瓜分殆尽。
“康监军可在府上?快请出来接旨!”
康应乾颤颤巍巍的走出小院,香桉已经摆好,香桉朝向辽东方向,三柱熏香燃起鸟鸟烟雾。
烛火掩映下,司礼监太监曹变混神色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