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正房西屋。
四伯沈明新上前拉了拉冯氏,语气略显责备:“两位嫂子在上,咱们作为小的,你怎么这般不懂事?不准哭了,入学的事,咱们别讨论了,六郎若有那个命,自然会有,如果没有,就算你再哭,又有什么用?”
“命是人争的,你就知道什么都不争。”
冯氏的话还没有说完,坐在沈溪对首的沈六郎沈元目中蓄满泪水,乖巧地拉了拉冯氏的袖子,轻声道:“娘,你别哭了,孩儿不读书就是了。”
冯氏连忙收起眼泪,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说道:“既然二嫂与三嫂说了,我也不再说其他的,不过谁也别想让我放弃。”
二房钱氏得逞般一笑,道:“妹妹,我们也没说不让你争,只是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么大的事情,以后供养孩子读书,都得我们一起出钱出力,总不能随随便便就定下来吧?还是再讨论讨论吧。”
话毕,一直悠哉悠哉坐在一旁的大伯母王氏笑着说:“大家莫伤了和气,孩子入学,其实我一直觉得二房的五郎永祺比较合适,但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多讲什么了……”
王氏的话还没有说完,沈溪他老娘便发作了,霍然站起,指着王氏的鼻子怒气冲冲质问:“大嫂,你是不是觉得我家小郎根本就没有机会入学?”
王氏连忙苦笑一声,摇头说:“妹妹,这不是小郎小么?方才的话你若是听得不痛快,便当我没说。”
周氏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二伯母,冷哼一声,气鼓鼓地重新坐下。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油灯已经点亮,显然这一家子是打算来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只不过,老太太终于张开双眼,看着争执不休谁也不愿让步的家人,打了个哈欠,道:“这都多久了,你们还没定下来?我这一把老骨头都要生锈了。”
三房孙氏走到老太太身前,努力挤出笑脸:“娘若是坐不住了,便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若是困乏了,先回房去好好歇息吧。”
老太太笑呵呵地拍了拍孙氏的手,说:“你呀,你说你瞎掺和什么?你家四郎已经十岁了,还未启蒙,能跟得上学业吗?况且他打小淘气惯了,上次将家里的典籍拿出去折纸鹤,气得我不行……就算是让他去县里私塾,教书先生还不收这样惫懒的学生呢。”
简简单单几句话,便将孙氏判了无期徒刑。
沈溪忽然有些佩服这个老太太了,却见她叹息一声,满是皱纹的手紧握着孙氏的手:“这次你就别掺和了,赶紧再给我生个小孙子才是正理。”
孙氏闻言,低下头黯然道:“娘,我不想生,生了孩子没有书读,一辈子做牛做马,还不如不来这世上受罪。”
老太太脸孔登时板了起来,喝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怎的比我这把老骨头还糊涂?咱们家不管哪房孩子做了官,都不会数典忘祖!”
“家道中兴了,你还怕自家孩子受苦?到时候,随便给你家四郎安排个闲差,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见孙氏还有些不开心,老太太脸色一正,松开她的手,颇为严肃地道:“你们不要以为读书是什么好差事,天底下有多少学子,那是真正的寒窗苦读数十载,到最后呢?没有考上功名,辜负了一生,穷困潦倒者有之,郁郁终生者更是不在少数。”
“现成的例子摆在你们眼前,大郎二十多岁便考上秀才,有了朝廷的食廪,可那又怎么样?一朝没有中举,便是睡也睡不踏实,吃也吃不香。”
“一旦进学,莫说是十载,就算是五十载,也得咬牙坚持下去,除非你能中举,等待时机补缺为官,否则,不到进士及第光宗耀祖,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孙氏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今天老大沈明文被强行送进阁楼的场景依旧浮现在脑海中,随后不时传来的沉郁呐喊几近疯狂……
“娘,我不争就是了。”孙氏低着头如此说道。
“好了,按照你们这样自说自话,到明天也讨论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这些孩子中,老四家的六郎有天赋,老二家的五郎平时最喜欢跟在永卓屁股后面,应该能识字,还有就是老五家的小郎,就这三个,你们从中选一个出来吧。”
老太太说罢,重新坐下,目光炯炯地看着众人。
沉寂良久,四房冯氏看着沈溪老娘,咬了咬牙:“妹妹,我觉得小郎年纪还小,能不能先把这个机会让给……”
她的话没有说完,周氏便摇头拒绝:“四嫂,小郎今年快七岁了,已经不小了。”
众人又将目光投向老太太,显然是等她老人家发话。
沈溪看着老祖母,心中忐忑不安,可又不敢说话,只能用他那满含期冀的目光看向李氏。下午特地跑去正房听李氏唠家常,也表明了会辅佐兄长的态度,他总是想看到些成效。
也是沈溪运气不错,正卖萌间,正巧老太太看向他,当下只听老太太笑了笑,稍稍沉默片刻,看了一眼一脸紧张的冯氏,随即说:“我看……小郎眉宇间透着股灵动劲儿。”
沈溪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