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洁,光照四方,但对于卢龙军后来说,却是一片惨淡。
时至深夜,逃散的军马,该收拢的已经收拢,该回来的,也应该已经回来了,到了这个点上,还没有回来的,基本上也就回不来或者不会回来了。
二万骑兵出征,此时,还在这里的已经不足八千骑,更有许多连兵器都丢失了,赤手空拳,除了一匹战马,几乎再无其它。要是换在其它时节,这种连兵器都丢失了的士兵,军法是断难容忍的,但此时,一众军官只当没有看到。
荒野上烧起了一堆堆的篝火,士兵们围着火堆,烤着自己湿漉漉的衣物,一个个垂头丧气,默然不语,数千人聚积在此,却罕见的几不闻人声。
偶尔会突然有沉睡中的士兵一跳而起,竟然是慌不择路地拔腿便跑,直到被军官们几鞭子抽翻在地上,才醒悟过来。
战斗已经结束了。
他这是梦魇了。
这样的情况,在荒野的夜空之下,却在不时的发生中。
“叔父,已经确定了,除了张行将军当场战死之外,左翼的潘凤将军也在阻截武威骑兵的时候战死了。有逃回来的左翼骑兵亲眼目睹潘凤将军死了。”张仲文的儿子张濮低声对张仲武道。
张仲武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火堆,张行是他的老乡,一个村子里长大的伙伴,潘凤也是跟随他最早的人之一,这一战,让他损失了两个最得力,最忠心的干将。心中着实痛到了极处,这样的损失,不像那些兵丁随时可以补充,损失了,就没有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看着张仲武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张濮低声道:“叔父,我们虽然损失了泰半人马,但八千士卒,现在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此刻如果我们重振兵马,杀一个回马枪,说不定就能奏奇功。”
张仲武苦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侄子:“濮儿,你是不是以为我因为这一场失利就变得糊涂起来了?”
“没有!”张濮垂头道。
“没有用的。”张仲武摇头道:“你瞧瞧我们的士兵,此刻可还有战意?没有了,一个个都失了魂儿一般,没有几个月的缓冲,这场梦魇不会在他们的脑海之中消除,他们看到武威骑兵便会恐惧。”
“我们的确战力比不上从前了,但易县现在必然在大胜之后戒备放松,只要一场胜利,我们就能扳回这一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许士兵们在打下易县之后纵掠三日,保管他们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你怎么知道对方会放松戒备?想当然吗?”张仲武道:“如果对方戒备森严呢?此时,李泽必然已经全军撤退进了易县,有了我们这一次的偷袭未果,必然也会提醒到李泽,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镇州,赵州等地,必然已经开始大规模地动员府兵,我们即便绕过易县,也不会再有什么大的战果。”
“至少也可以让他们鸡犬不宁。”张濮强辩道。
“意义在哪里?”张仲武反问道:“我们深入敌境,后勤怎么办?纵兵抢掠的确可以补充一部分,但李泽麾下的数千骑兵是吃干饭的吗?现在这种状况之下,我们敢分兵去四处抢掠嘛?我们真敢这么做,李泽就敢一股股地将我们分出去的兵马吃掉,而他的步卒大队则会从四面八方地围堵过来,最后让我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难逃覆亡命运。”
“就这要认输吗?”张濮不甘心地道。
“愿赌服输。”张仲武嘿地笑了一声:“这点子心胸我还是有的,李泽与我一样,都打着同样的主意,想要一战而决胜负,我输了,他赢了,就是这么简单。但输这一阵,可不代表我就此认输了。想当年,老子初来卢龙的时候,比现在可经惨淡多了,与耶律阿保机的争斗之中,最惨的时候,我身边只剩下了八百骑兵。”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抬头,怔怔地看着星空好一会儿子这才重新接着道:“那个时候,幸存的人中,便有潘凤,张行,还有石毅,费仲,你老子那时候在后方为我们筹措后勤。即便是几乎全军覆灭了,我也没有就此一蹶不振,最后,还是我赢了,耶律阿保机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现在我们还有八千骑兵!”张濮也兴奋了起来。“您的意思是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当然。我还有八千骑兵,我还有数州之地。”张仲武傲然道:“一时受挫无所谓,只要能坚持到最后,便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
“还是叔父深谋远虑,不因一时得失而论成败。”张濮连连点头。“却让李泽小儿得意一时,我们终将会打回来的。”
听着张濮的话,张仲武却是沉默了下来:“李泽,实是我生平所遇最难缠的对手,比高骈要难缠多了。像今天白日里那样的战斗,高骈的河东军根本就不可能撑得住,最多一个时辰,我们就能摧毁他们的步卒方阵,打开胜利的大门。”
想起李泽以三个步兵方阵,硬生生地挡住了自己一万五千骑兵半天的冲击,最终让卢龙兵在胜利在望的时候,失去了最后的警惕而让李泽一击得手,张仲武便有些心遥神驰。
从这一点上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