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新横渠书院
并不是周孟冲很身上有王霸之气,能让人见到之后,纳头便拜。而是冯理看到了潜力。
只是冯理觉得他已经是对周梦臣这个年轻人高估了,但而今看来,哪里是高估,分明是低估。
他也发现周梦臣的学说,于王阳明心学,不,与儒学根本不同之处。
从根底上来说,儒学都是入世之学。这是儒学的根本属性。很多人批判王阳明心学流于禅宗。心学的学者反驳的时候,也都是拿住了这点,那就是我们心学从来是讲究入世的,讲究入世教化百姓,使得人人成为圣人,如此大同世界自然会到来的。
在这个逻辑之中,王阳明以讲学为第一等事情,即便在生命最后关头,因病从广西回乡的时候。依然念念不忘讲学。为什么?是因为王阳明,是以讲学作为教化天下百姓的工具,是他作为儒者入世的实践与工夫。
而冯理之前没有明白。而今却看明白了,如果说心学的核心在于讲学。而气学的核心在于科研。通过造物,或者其他方面的改变,来入世。
冯理心中暗道:“我还是年纪大了,反应太慢了。之前就应该想到了。如此说来,周梦臣哪里在儒学之内另开一片天地,这分明是脱胎而出。我也明白为什么他要高举气学大旗了,理学已经容不下他了,呜呼百年之后,是气学代替理学一统天下吗?我却是看不见了。”
理学是理学,气学是气学。但是气学与心学也可以都是理学,而周梦臣的气学却不是理学。
这里面说得好像绕口令一般。细细说来理学,乃是唐代发端,宋代发展,到了朱熹这里成为高峰。而气学与心学,都是与理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张载与二程其实有过交往的。张载在的时候,气学还算是独立门庭。但是张载不在之后,气学已经算是理学的一支了,而心学也是一样,宋代就有,也是从理学之中分出来的。到王阳明这里算是大成了。但是即便如此,王阳明也没有否定朱熹。认为心学是补理学的不足,从这个角度来看,心学也是理学的一部分。
而在冯理之前,觉得周梦臣不错,是周梦臣将气学大大推进一步。这里他认为的气学,乃是理学之中气学一脉。而今冯理才赫然发现。周梦臣虽然百般掩饰,其实,他的气学根底上已经脱离两宋以来的理学范围,形成了上承荀子,张载与二程,朱熹一脉
的理学截然不同的学问。
毕竟周梦臣做的种种掩饰,在冯理这样的大儒看来,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一眼就能看破。
只是他之前没有往那边想而已,而今听周梦臣的书院计划,简直是从上到下,重塑了学术生态。在两宋时期,理学就以讲学的方式开战。而今讲学也是推进学术发展的重要方法,甚至是唯一方法。
周梦臣的新方法简直是颠覆性改造。
而且让冯理找不错破绽。所以他调整了对周梦臣的评价。他以为周梦臣而今的学术成就,相当于王阳明龙场悟道之前。很多人觉得王阳明龙场悟道之后,才变得厉害了,其实这个观点是错误的,龙场悟道对于王阳明来说,就好像华山论剑对王重阳来说,华山论剑之前,王重阳已经创立全真教,是天下有数的高手,但华山论剑之后,夺得九阴真经之后,王重阳武功名声大传天下,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对于王阳明也是一样,王阳明在龙场悟道之前,就学过很多东西,文章,骑射,佛道,在遇见刘瑾横行,才觉得这些都没有用,专心于圣学。触怒刘瑾,被贬龙场,途中还遇见的刺杀,九死一生,他本可以逃,但是依旧去了。在龙场才算是学术大成。但是在此之前,王阳明依旧是天下士子之中响当当的一角了。
所以,冯理给周梦臣这样的评价,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而今冯理看来,周梦臣建立起的整个完整的体系,从结构上,已经亚于此时的心学。只是没有流传开来,天下人不知道而已。甚至周梦臣在他眼中,已经是一代宗师,不在王阳明之下。
当然了,他也看出来周梦臣对朱熹的近乎完全的背离。
奈何,此一时彼一时也,如果在明初的时候,周梦臣这样做,根本就是大逆不道。但是现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关学先师薛瑄是理学大佬,对程朱理学可是虔诚得很。而到了他的徒子徒孙,却一个个另选出路。甚至到了冯理这一代要后继无人。
这其中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没有比对程朱理学研究最深的关学门人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程朱理学前头无路了。正因为无路,所以,关学门人一代代找出路。而南边在心学这条新路上涌现出不少人才。固然有南方人才之盛要胜过北方,但也有两者在学术上的难度,并不一样。
甚至晚明学术整体特点,就是对朱熹的否定与背离。
所以,
冯理根本不在乎周梦臣的学问对朱夫子有多少否定,他只是重新评估了周梦臣气学的潜力。他思忖片刻看了韩邦奇一眼,下定决心,暗道:“关学后辈,就挂在周梦臣这颗大树上了。”
于是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