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王宵猎抬起头看了看天。
太阳被云层遮住了,只有一个模湖的影子。云层层叠叠,像波涛一样,好像大海披在头上。
还是没有风,依然闷热难当。树上的蝉虫突然像有了力气,撕心裂肺地叫着。
“什么是天, 什么是道,其实我们说不明白。荀子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也就是说,天的事情, 与人事大概相关不大。说是天子,其实是说周王以子礼待天。天认不认人间这个儿子,难说的很。如果真有一个天,在人间有这个儿子,那么天下动荡,百姓离乱的时候,总该有些表示才对。有的人求神占卜,有的人焚香祈祷。还有的人说天灾是警告,祥瑞则是上天认可。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办法。到了今天看来,都靠不住。”
说到这里,王宵猎的嘴角微微翘起。金军围开封府的时候,宋朝君臣不知道怎么想的,找了个郭京说是有什么六甲神兵,在大军前上演了一出闹剧。
“除了这些,还有一种办法。泰誓曰,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对这句话, 自古至今,认识还大大不足。与其求神问卜,不如相信泰誓所说的。天所看到的,就是民所看到的。天所听到的,就是民所听到的。由民之所视,由民之所听,以求天道,或许更加合适一些。”
听到这里,下面的人实在忍不住,不由交头接耳。这句话出自《尚书》,《孟子》引用过。大家都是熟读经典的人,自然知道。但怎么理解,实在没听过王宵猎所说的。
王宵猎道:“这里面的关键,是民视民听,哪些民?或者说,天下的百姓,哪些是民,哪些又不是民呢?天下百姓千万,是哪些人的视?又是哪些人的听?”
说到这里, 王宵猎叹了口气:“这个问题不搞清楚, 这句话就相当于白说。他说民视是黑, 另一个人说是白, 那民视是黑是白?他说民听是雨,另一个人说是风,那民听是风还是雨呢?想要搞明白这一个问题,不是那么容易的。”
“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要讲清楚个体和总体的关系。要搞清楚这个问题,仅仅讲清楚个体和整体的关系,还远远不够。我们要明确,什么是民视民听,怎么知道民视民听。”
“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首先是一个人,有我的喜怒哀乐,有我所希望的,也有我所讨厌的。除此之外,我们上有父母,还有兄弟姐妹。等到成年了,还会和一个女人结成一个新的家庭。父母、夫妻,再加上子女,成为一个小家庭。加上兄弟姐妹,加上祖父、祖母,还有其他亲人,成为一个大家庭。许多大家庭合在一起,又组成了宗族。宗族合在一起,又有民族。民族合在一起,又有国家。许多国家又组成了天下。天下加上方外之地,又是世界。这个世界就是一环套一环,既有个体,又有不同的整体。”
“关键是,除了个体的意愿,这些整体,是不是也有自己的意愿?所谓民视民听,除了一个一个百姓的视和听,是不是还要加上这些整体的视和听?这许多视和听,怎么区分?又怎么总结出来,成为民视和民听?纷纷乱乱,怎么知道什么才是我们需要知道的?”
说到这里,王宵猎停了下来。回味了刚才自己说的,感觉好似什么也没说,有些废话的感觉。这个问题,或许就是由废话开始,慢慢理出思绪吧。
“我认为,要真正理解民视和民听,就不能不搞清楚个体和整体的关系。这个问题,是政治上的一个大问题。一有模湖,就会被人钻出天大的空子。”
说到这里,王宵猎突然停住。看着众人,觉得有些说不下去。
要搞清楚这个问题,谈何容易呢?古往今来,有多少事情就是这样稀里湖涂的。说的时候天花乱坠,做的时候一塌湖涂。有多少制度看起来完美无缺,用起来漏洞百出。
过了一会,王宵猎才道:“这个问题,大家记下来,想一想要怎么做。总而言之,我们汉人的政治思想,是认为上有天,以天道治民。什么是天道?说法可就多了。”
“商人事事占卜,最后丢了天下。周人以周礼治国,最后礼崩乐坏。始皇帝焚书坑儒,命天下以吏为师,国事皆出于其一己之意,秦二世而亡。这些教训告诉我们,如果仅仅是借天道的名字,任你舌绽莲花,也是没有用的。天道,就要真地用天道来治国。”
“司马君实为宰相的时候,曾经说,宰相以道左人主,安用例?苟用例,则胥吏矣!现在看来,司马君实说的可能没错,但他实在不知道道是什么。你们要做官,一定要知道天道。做事的时候,确实不需要用例,不用像公吏一样。但是,一定要知道例,要清楚明白例为什么这样。进学校,既要学理论,也要学一些实例。学实例,不是让你们以后做官的时候可以照抄,而是理解为什么这样。”
“今天我讲的事情大而化之,不是学校能教的。前面说的,是对天道的理解。我们认为,天道不是求神问卜,不是看天灾祥瑞,更不是瞎猜。而是看民视、民听,知民所欲。还不能够就凭着百姓们想什么就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