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5年10月6日,松江府,上海县。
如果把松江府看做“衣被天下”的棉纺织业中心,那么上海县的乌泥泾镇就是这个中心的策源地。在四百多年前,乌泥泾人黄道婆从崖州学到了当地黎人的棉纺织技术,返回故里乌泥泾。她以“广中治木棉之法,教当地轧弹纺织”,久之,三百里内外悉司其事,扩至松江全境。
从乌泥泾起步的棉花种植和棉纺织业,导致了松江府境内农业经济和农家经营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
一方面,棉花种植超过了传统的稻谷种植,即所谓的“棉作压倒稻作”,出现了“棉七稻三”乃至“棉九稻一”的格局。另一方面,棉花种植以及棉花的深加工--纺纱织布,为农人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成为主要的经济来源,可谓“衣食全赖于此”。
棉纺织技术的不断完善,不但带动了棉纺织业的发展,也带动了棉花种植的推广,从松江府各县到苏州府所属的嘉定、太仓、常熟等地,皆为“三分宜稻,七分宜木棉”的地区。
棉花作为商品进入市场,其价格随各种因素而波动。在天启二年时(1622),上海县的棉花价格曾达到极端最高价格,每担卖到白银九两,而在弘光元年(1645年),却落到了极端最低价格,每担仅值白银五钱至六钱。
但随着二十多年前,大明收复江南,棉纺织业逐步开始复苏,棉花价格也随之开始缓慢攀升。近十几年来,棉花价格通常稳定在每担三四两白银,较低价格也在一二两上下。
然而,从五年前开始,江南各地所产的棉花却突然进入到一个需求极为旺盛的牛市行情,价格从每担的三两二钱,涨到去年的五两左右,让众多棉农欣喜不已的同时,也让从事棉纺织业的个体农户和众多织场承受了不小的成本压力。
随着今年的棉花的陆续上市,不论是辛勤劳作了一年的棉农,还是诸多虎视眈眈的棉花牙行或牙人,无一例外地全都在关注上海县棉花交易价格的最新变化。
棉农希望这一年的收成,能获得更多的银钱收入,以便应付官府的各种税赋,地方的摊派,以及可以更多地留存一些积蓄。
而棉花牙行和牙人在紧盯价格的同时,也暗自盘算手头上的资金,在新的价格基础上,是可以多收几担,还是少收几担,甚至一些囤积居奇的牙人怀着惴惴的心情,估算去年专门囤积的棉花,倒底是能血赚一笔,还是倒亏本钱。
五两四钱!
当“丁记”牙行的东家丁寅臣听到伙计报来的价格后,脸上的肌肉不由抽搐了几下,心中不由无比懊悔,去年囤积的棉花数量太少了。
“是我松江府织业行会报出的价格,还是齐国人报出的价格?”丁寅臣问道。
“自然还是齐国人报出的价格。”那名伙计应道:“齐国人宣称,他们将以这个价格敞开收购,不限数量,均以现银交付!”
“娘老子的,齐国人还真是财大气粗!”丁寅臣笑了,“以齐国人这般作派,估计要把松江府织业行会的诸多东家都给挤兑得罪完了!”
“那可不!”那名伙计眉飞色舞地说道:“王记织场的东家听到这个价格后,当即就摔了杯子,一脸不虞地离开了竞价大厅。其他的十几家织场和纱场东家,虽然没掀桌子,砸碗碟,但脸上的表情也都是非常难看。”
“唉,这一担棉花的价格比去年足足提高了四钱银子,如何不让那些织场、纱场的东家心中冒火?”丁寅臣叹了一声,不由摇头说道:“我松江府的数百上千家棉纺织场,棉花用量怕是有百万担不止,算下来,这就平白多出了四十多万两银子,想来也是肉疼呀!”
“东家,你说齐国人以这个价格收购棉花,然后再万里迢迢运回他们汉洲本土加工,那成本不知道要高到何种程度!他们再将那些棉花织成棉布,还能赚钱吗?”
“若是不赚钱,齐国人岂能如此高价收购棉花?”丁寅臣想了想,说道:“我觉得,齐国人肯定在纺织技术上和器物方面,远比我大明先进。故而,其所出棉布的成本之低,必然超出我等想象之中。”
“齐国富庶,人皆所知。听说,他们汉洲本土到处都是金山银海,国中百姓随便捡拾,每个人都住华宅,穿绸缎,吃山珍,像天堂一般。想不到,他们还能捣鼓出先进的纺纱织布手段,与咱们松江棉布竞争夺利。”
“齐国富庶不假,但也不至于国内到处都遍布金山银海,让百姓随意捡拾的地步。”丁寅臣听了,不由哑然,“要不然,这齐国人干嘛还要辛苦来我大明收购棉花?不若直接拿着海量金银,前来采买我大明所产棉布,岂不是更为轻松。”
“可是,很多人都在传言,齐国盛产金银。若不然,他们怎么能在短短四十年里,便这般强盛富裕?你瞧瞧这些年棉花价格的连连攀升,全都是齐国不断地哄抬价格并且还不限数量收购造成的。”
“讹以传讹,仅同儿戏!”丁寅臣斥道:“这个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所谓的遍地金山银海。即使有,那也是皇家或者官府所控。你莫以为,一介平民就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