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飘摇,雨滂沱。
渠岸上早乱作一团,每一刻都有人哀嚎倒地,也有人不甘爬起。
脚下野草被践踩得东倒西歪,陷在污泥里、狼狈不堪。草上扭打的“民夫”们,脸上青紫成片,口中血水横飞,望去惨不忍睹。
古碑却静立在一洼浅坑中,嘲弄地望着岸上癫狂的人们、一语不发,却更显出几分讽刺来。雨水浇透了“民夫”们的裈袍,将一个个黝黑的肩背涂得精湿透亮,在杂乱且剧烈的冲撞中,迸射出磅礴的雄健、机敏的野蛮。
雨水也在浅坑中汇聚起来,水位迅速攀升,才一盏茶工夫、便已将铭文没过大半。而岸上乱斗的人们,许是没有趁手兵刃,拳脚相加之下、也只斗得难解难分,一时间却分不出胜负来。
众“民夫”正不可开交。谁也没有注意到,自德懋坊、景行坊两处武侯铺中赶来的不良卫们,已将这混乱的渠岸重重围起,粗略一看、竟有百余人之多。
武侯董仲庭胸有成竹,接过一个不良帅递来的更锣,寻了方三四尺高的大石站定。这才解下佩刀、倒转刀柄、在锣心猛地磕下——
“咣~~咣咣!”
众“民夫”被震耳欲聋的锣声一惊,纷纷循声望去,只见董仲庭傲立石上、不怒自威:“都特么的要造反么!公门日供三餐吃喝、还发给脚费,是要看你们在这儿聚众生事么!原本今日大雨,可放你们早些回去歇息,既然这般精力旺盛,便各回各段、继续做活儿去!”
见众“民夫”皆纹丝不动,且面色不善望着他。董仲庭猛然将铜锣往石上一摔,接着骂道,
“都特么聋了!还傻愣在这作什么?!不良卫听令!敢有抗名不遵者,当场斩去双足、拖回去收监!”
“唰!唰!唰!唰……”
百余声横刀出鞘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形成骇人声势。百余名不良卫纷纷拖刀在侧,异口同声道:“喏——”
这一下果然奏效,“民夫”们纷纷住手、分成了数拨,在一队接一队不良卫的护送下,乖乖向各自劳作的渠段折返。
有限的几个刺头,也很快被按在泥水中,当场剁掉双足。由两名不良卫一左一右、架在腋下,鲜血淋漓地拖了出去。蜿蜒曲折的血渍、印在野草混着污泥的渠岸上,红得醒目无比。
董仲庭见“民夫”们被驱散,这才松了口气,向一旁的孟渠长笑道:“请!”
两人这才凑到了古碑近前,果见数行苍劲古朴的隶字、镌于碑石之上。略去雨水淹没的部分不提,单瞧那露出来的铭文、便觉凛然气势扑面而来,不由心中怵栗。
董仲庭忙指挥身边留下的十几个心腹,捡来木鍤木桶,将那浅坑中的积水排净。又将古碑周围两尺内的泥沙尽数掘开,接着寻来绳索、滚木等物,连拖带拉,几番折腾,终于将古碑拖到了岸上。
当下便有机灵的不良卫,提了河水、将这古碑彻底洗了个干净,露出全貌来。更有不良卫将油纸伞撑起,遮在古碑之上,好令董、孟二人凑近观瞧。
古碑约五尺见方、厚不足一尺,石色青黑,碑面斑驳。阴刻的铭文上,朱漆早已剥落殆尽,只有个别字句笔划间、能看到一些残余。
董仲庭双手发颤、一行一行触摸着古碑上的诗文,心头激动道难以复加:这消失了十八年的如水剑碑,终于还是被挖了出来。而他竟有幸触及此碑,实为平生一大快事!
碑为剑冢,剑葬碑中。碑若无踪,剑亦成空。
更有传闻说,那柄惊天地、泣鬼神的如水剑,便被嵇康嵇叔夜藏在这碑石之内。只是当年安禄山父子愚钝,竟未瞧出个中玄机。如若不然,只怕此刻早已借剑成势、雄霸一方了吧!
再看一旁的孟渠长,竟是眼冒绿光,仿佛盯着一个爱不释手的歌舞伎。双手不住在碑身上摩挲,恨不得据为己有。
董仲庭正想提醒他:如此重宝,非同小可,保险起见,还是速速运回河南府衙,交给萧大人处置为好。
然而尚未开口,却听西边传来一阵骚动。旋即便是数声凄厉的惨呼,听着像是有不良卫遭了毒手。转头望去,却见重重雨帘外,数十个不良卫且战且退,正向他这边奔来!
身边的不良卫们皆已瞧出不妙,有人当下急道:“董武侯!大事不好,民夫哗变啦!此地不宜久留,小的们先护你逃离此间……”
另一人也后知后觉道:“怪道方才民夫们那般顺从,原来是各自返回采沙船上、寻取兵刃去啦!武侯大人,前面兄弟要抵不住了,咱们还是先逃得性命,再另谋他法。这些民夫皆是冲着碑石来的,决计不会与你为难!”
董仲庭强压怒意、面色阴沉,眼见“民夫”们汹汹而来,将手下不良卫冲击节节溃败。终于还是冷冷喝道:“通知兄弟们!尽数后撤!莫要硬拼!”
说罢、竟头也不回,一把拽起身边的孟渠长,便从坊墙豁口窜了出去,顷刻不见。
众不良卫见董武侯扔下指令、便当先逃走,再也无心抵挡,纷纷退向堤岸两旁,让出一条通道。“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