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声砰然巨响夹杂着隆隆的尾音敲打河湾人们的鼓膜,震得所有人都心头打颤肩背一抖,幸而选定的战场周边地势平坦无法造成回音,炮声才迅速散去而没有形成回荡的余音对士气造成进一步打击。
(这狗女良养的守夜人,怎么不讲武德?)
马图斯·罗宛勒住受惊骚动的座马,握紧险些脱手掉落的透镜,恼火地腹诽了一句。
虽说他所率前锋的主要任务就是吸引炮火,但他连阵都还没摆好对面就抢先开火,也未免太卑鄙了些!
但很快罗宛就没心思问候敌人的母亲了,因为第一轮炮击的弹丸转瞬便落入了他所率前锋队列中,并迅速开始造成影响。
……
河湾人第一次见识到炮击是在黑水河畔之役中,关于诸如遭受火炮轰击是什么滋味、杀伤模式和具体结果效率如何、怎样减轻伤亡和士气打击等重要课题,已经通过对火线人员的调查、采访、汇总加整理和反思、讨论、宣传,有了一套大致完整的认识。
不过这回,情况稍微发生了些变化。
在黑水河畔,赠地军的炮兵是在河的北岸开火轰击南岸的婚礼现场并掩护渡河先锋,阵地到目标间隔了一整条黑水河,因为距离太远,艾格的炮兵是将炮口抬起进行的中角度抛射,依靠最大射程达成的战术目标。再加上交战地点——枯水期的河岸本身也朝炮轰来向有一定倾角……这一些列因素导致了:在那场炮击中,在实心炮弹上通常会发生“打水漂”或者说跳弹效应完全没有显现,炮弹落地后如果没有运气好直接命中某个倒霉蛋,那便只能无可奈何地在泥地上砸出一个斜斜的深坑从此不见天日。
火炮声势惊人,但杀伤效率一般。这就是河湾人根据第一次经验总结出的——算不上错却完全不对的结论。
今天,这场炮战发生在平坦且一望无际的河湾平原上,而肩负着“吸引火力”使命的炮灰团,又在迷糊之中——有意无意地将展开阵型进行对峙的位置选在了西征军炮兵平射的杀伤范围边缘。
艾格下令立刻开火,除了他压根不在乎武德这种狗屁玩意外,最直接的原因还是:阵型将展未展,乱糟糟挤成一片的河湾军阵,正是发挥实心弹威力的最佳目标!
呼啸声里,一道道模糊的残影砸向正接收执行着命令的河湾军前锋,炮弹第一次落地的点尚未够到军阵,但在四散飞溅的碎草叶和水珠中又被土地弹回到半空中继续飞行……接下来,局面就变成了一场屠杀。
由于射角选得恰到好处,弹丸触地弹跳起的高度恰好与人的平均身高相仿,而这也就形成了一个完美而血腥的理想状态:炮弹在蹦跳前进的过程中,始终处在能对河湾士兵造成杀伤的高度——在地面滚动“打水漂”时,它能扯碎或打断士兵的腿,弹跳到半程时又对胸腹躯干造成了威胁,而蹦到势头将尽的最高点时,又能砸烂人的面孔或掀起人的头盖骨。
铁质弹丸在一次触地后的速度已经迅速跌落到音速以下,但其蕴含的动能依旧完全超越了盔甲和血肉所能阻挡的范畴——这是数量级上的碾压,没有道理可讲,哪怕到第四第五下弹跳后已经慢得肉眼可见仿佛伸腿就能拦下,却依旧能给任何真敢于如此尝试的“勇士”带来足令其后悔终生的震撼。待到铁球终于耗尽能量咕噜噜在草坪上滚动着停下,它早已打穿了整个军阵……除少数完全打偏或射角错误的个例,每颗都像切开黄油的热刀般干净利索地在乌泱泱的河湾军阵上划出一道红线,在身后留下犁好了的血肉模糊的沟槽。
这是真正的血肉横飞,空气中弥漫着甜腥的血雾,到处是支离破碎的人体和凄厉的惨叫,马图斯·罗宛直到十几秒后才从眩晕般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不是一场噩梦。
只一轮炮击,就造成了上百的伤亡!
不是说火炮造成的杀伤是点状的吗,怎么临场又变成线状了,这不闹着玩呢吗?
战场上没有桌子给愤怒的伯爵来掀翻撒气,他颤抖着意识到自己被指挥部忽悠了,至于这到底是个恶意的谎言还是司令部也叫艾格骗住了,他现在没心思去想。
“快向左右分散!”他大吼着,破音了都毫无知觉。局势进展和预料的不一样,他本该在更远的后方完全展开好阵型后再接近的——之所以没这么做,倒不是他犯了蠢,而是故意想给艾格露破绽引诱他来击溃和追赶自己的,只是现在,这个诱饵付出的代价有点过分高昂了。
临时拉开距离已来不及,以炮灰团的人员素质和训练度,哪怕是后退一步也会毫无悬念地演变成一场大溃逃。他现在所能做的,唯有亡羊补牢。
只要把线列摆好,摊薄前后纵深,就能大大削弱这种线性杀伤的威力!
军号锣鼓齐鸣,信号旗打摆子一样疯狂摇动,后勤人员开始满场奔跑寻找有救的伤员,而被溅了一脸血犯蒙了片刻的前锋军士兵们也忍着手抖腿抖,开始加快脚步向预定位置展开……
从“点”到“线”,这种杀伤模式上的变化打了已经做过“针对性训练”的河湾军前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