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的居民都简单、朴素、快乐,大家每天都毫不疲倦的传递着邻里的活动,今天谁谁结婚啦,明天谁谁生孩子啦,芝麻绿豆一点小事传千里,再从千里之外传回来。
若水和周临珊的事,同样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晓得的是——周小姐是尚家的恩人,是供若水到日本留学的恩人。
若水妈妈是传统的老实人,常常挂在嘴边提醒若水的两句话是:“得到别人的恩惠,要找机会还人啊。”「你怎么报答周小姐呢?」诸如此类。
若水的父亲生前在城镇里最有名的中学当训导主任。他比若水母亲大十五岁,是个极其严肃寡言的人。
作为训导主任的他,把身教、言教和体罚都落实在自己孩子身上。
因此若水和哥哥若山从小就在家教严格的家庭长大。若山若水玩耍时爱闯祸,若山每次被父亲鞭打都会放声大哭,若水却不哭,父亲因为她不哭,觉得她不认错,不悔改,于是就多抽几下,哥哥一边哭一边推搡她说:哭啊,你怎么不哭,你哭了,爸爸就不打你啦。可是,若水真的哭不出来,于是她只好假哭,结果被父亲打得更凶。
之后,小兄妹就会开始比较谁的小腿留下比较多的藤条印痕。
若水常常引此为耻,因为隔天去上课,她就会被班上的同学耻笑:哈哈哈,若水又被她爸爸打,她一天到晚都被爸爸打!
父亲爱讲道理,他曾经不止一次告诉若水,做人要像水,无论逆境顺境,水都是柔软随顺的,不管把水放在什么容器,水永远是水,形状虽然改变,但性质却不变。
若水妈妈开的杂货店是桑阳街最著名的杂货店,小小的店铺,货物一应俱全,店名就叫「老字号」。
顾名思义,这间店已经有悠久的历史,那是若水外公传承下来的老店。
「老字号」做生意讲诚信,还可以赊账。杂货店的楼上,就是若水的家。
父亲过世后,哥哥把长长的客厅分隔改装成两间房,一间是他的,他说将来结婚做婚房,一间给若水,他说等她嫁人了,这房间就是他小孩的房。
她的家境属于中上,没有不好,也没有很好。若山不会读书,若水会读书。
爸爸一心要让若水出国,让她自己选科,她选了动漫。因为十七八岁的若水跟许多年轻人一样沉迷动漫。
然而,在日本的第二年开始,家里的经济状况出了问题——
哥哥做黑市彩票买卖,私吞了中奖人的巨款不交出来,后来事情闹大了,家里只能把生意上赚来的钱给他填补大坑。所以,若水接下去的学费和生活费都由周临珊来支付。
若水和周临珊是在东京街头认识的。那种相识的过程,在今天的若水看来虽然是戏剧性的,但她从不否定那是缘分。
7年前的1月1日,欢腾的倒数活动刚刚在东京涩谷最繁华热闹的地段结束,那个有着横竖交错斑马线的十字路口——
Shibuya Crossing,是一条永远不打烊的街道。
那些人群,就像倾巢而出的蜜蜂,密密麻麻,汇集成一浪接一浪黑压压的人流。
若水随着汹涌的人群过马路的时候,周临珊就走在她的前面。
突然,周临珊的围巾掉在斑马线上,还被过路人踩踏,若水连忙替她捡起,并且追上两步去交还给她。
周临珊一脸错愕地调过头来,接过自己围巾的时候,她用很蹩脚的日语说了声「谢谢」。
若水说:“不客气。”
周临珊把若水当成日本女孩了,那一刻听她说的是中文,显得非常意外和惊喜,她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华人,谢谢啊,我都没发现围巾掉了呢。”
在日本生活了一年的若水,脸上习惯带着礼貌的笑容,还下意识的对她鞠躬行礼。
最奇妙的是,在短短的半个月后,她们又遇见对方了。同样是在Shibuya Crossing,同样是密密麻麻一大群等待着过马路的人潮,而她们,就并排站在人潮之中。
那一天,温度降到零下三度,周临珊把自己裹得像一只企鹅,还冻到不停的在搓手。
是她先发现到若水,她叫住了她,说:“嗨,还记得我吗?”
若水想也不想就说了:“当然记得。上次掉了围巾那一位。”
周临珊哈哈爽朗的笑,说:“没想到东京那么大,还能重遇你。真好。”
然后,她们一起过马路,边走边聊,谈话间才知道,原来她们的目的地竟然一致。
就那样,周临珊主动约了她到附近的居酒屋坐坐。东京到处都是居酒屋。
那也是周临珊到东京时经常会去的地方。小小的空间,人头涌动,又窄又吵烟味又浓。
周临珊喜欢这种热火朝天的场所。她说:“天气冷,这里暖,哈哈。”
地方窄小,两个陌生人坐得很靠近,很亲热,周临珊给若水叫了一杯兑过果汁的鸡尾酒,自己要了一大杯冰冻清酒,她还叫了煎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