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宫常饲孔雀,母妃曾半倚于榻上,对长宁说起过那种羽毛艳丽身姿轻盈的生物。但它们存在的意义并不是观赏玩弄,而是争斗,为成为最契合的容器而争斗。
南国临月之民善巫蛊,许多年前,临月曾与东楚结为姻亲,互为同盟,临月的祭祀将一味秘蛊传于楚国皇室,流于今世。
几十只被下了药的雄孔雀在禁闭的笼中争斗,血肉淋漓,直至互相咬啄至只剩一只。
便取它的冠翎,用来饲蛊,其名——孔雀翎。
至于长宁为什么对此详知,则是三年前他在楚国边境夺城时,守那边唾小镇的恰恰是名家道中落的世家旁系子弟。
城主府昏暗的室内,那名青年倒在地上,他赤裸的后背上,生出了妖异到不详的花纹,那纹路,正与孔雀翎羽一模一样。
他微笑着对长宁投诚,自叙早年浪荡,被一宗室贵女下了这同生共死之蛊,中蛊已久,每月必受此噬心之苦,早已有自裁之心,只是不敢牵连家族,只有苟延残喘。如今长宁攻破此城,他作为城主,当与楚旗共存亡。
他自刎之时,嘴角含笑。
当时他身上萦绕不去的异香,正与此匣的香味丝毫不差,长宁望着干涸的血污,只觉得背脊发冷。
母妃本出身于楚宫,这秘蛊与她,又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逝者已去,只留下这浓暗的谜团,长宁隐约想到,皇兄那四季不散的苦药味下,似乎也有一丝这样熟悉到勾人的香味?
这蛊之所以令人畏惧,并不是因为它毒性猛烈,而是因为它一旦种下,便是将子母一双盅虫的性命系在了一起。
性命相连,骨血交融,其一身死,不能独活。
楚国的长公主千里迢迢带这缠绵多于狠辣的东西来,又是有着怎样百转千回的心思呢。
长宁的心跳得很快,他想到皇兄常年因病痛蹙起的眉,想到皇兄的母后,那掌御后宫的女人看他时复杂的目光,想到兄长执意将他囚禁于这废宫,以及昨晚兄长在黑暗中光裸的后背。
如果他点了灯,会不会在那羊脂一般的肌肤上看见靡丽而妖艳的花纹,他的哥哥会不会早已染上了他独属的标记。
性命相连啊,长宁痴痴地合上了小匣,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那他现在虽然一无所有,但只要有这条命,他就有赢过皇兄的筹码。
刚被“赐死”时,长宁问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为什么不真的杀了我?”
长华从不回答他这个问题,长宁就会笑,他觉得当了这十多年的狗还是有回报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哥哥对他,终究还是不一样的,至少哥哥舍不得杀他,即使夺走了他的一切,总还是不会动他一丝一毫。
现在他忍不住在想,是不是,哥哥只是因为这同生共死的蛊,不是舍不得杀,而是不能杀,纵容他那愚蠢的爱恋,只是因为这荒唐的共死之蛊,让他不得不留下自己一命。
这么想来自己的奢望还真是可笑。
皇兄啊,你可明白,就算没有这蛊,碧落黄泉,我这一生,都只系于你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