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是要办庙会。”
母亲点点头,肯定了武藤提到的这件事。她继续讲:“不过现在,我们这边的春节,早已不大讲究排场和传统。大家基本上都待在家,几乎从不到县城里去。偶尔,咱邻里那张老头,倒是会开着他的小车,到那儿走上一遭。我们如果需要些什么,一般就告诉他,让他帮我们带一点回来,我们再付给他钱。”
“买点儿东西,”武藤一字一顿重复了遍。他在桌底下拉着王良明的左手仍然没松开,右手则把烟塞回嘴里抽了口,再慢悠悠地拿掉,用指尖弹掉了前端的灰,接着问:“不过,庙会似乎并非只是个采货的当口。应该还有不少看的,玩儿的?比如说”
男人转过脸,睨见王良明还垂着双眼,像是疲惫,又像是不适,微微皱了下眉,心情有些复杂。
但常年的军旅生活,塑造了他能沉得住气的性格,会把想法先掖着。很快,武藤便喝水润了下嗓子,然后掰起指头数着,说起王良明先前给自己讲过的几件事:
“就像是唱戏?或者,羊拉车?还有吹糖人什么的?”
“这些,哪地方应该都差不多吧?”母亲回答道,一边站起身,想要准备收拾碗筷。然而,见武藤拦下了自己,把活揽走了去,她就顺由安排,坐回了凳子上,向他打听,问:“并且,尽管我基本没光顾过这种场合几次,但也听过几个从咸阳来的姐妹们讲,你们陕西的庙会,比我们这边要精彩得多。”
“‘神前挂金牌,富贵不断头’。远近闻名的安塞腰鼓,敲得那叫一个震天响,才算真热闹”说到这儿,母亲离开了桌边,伸着懒腰,像是自嘲般地嗔笑了下,讲:“咳,其实也就是看谁比谁更闹腾。对吧?”
“啊?腰鼓?”对如此‘世面’管见所及的武藤,自然对此不怎么清楚。他本能有些困惑,张嘴想要询问。
这不由使王良明神经一紧,却又不好吱声提醒,只得如先前一般,在桌下轻轻踢了男人两脚。
武藤当然不傻,立刻明白过来他想表达的意思。于是,武藤克制住想询问的念头,顺着兄妹两人母亲的话茬接上:“哈,对。是的确就那样。”
无形间的默契,不需付诸于言语。以至于到了现在,能彼此间配合到近乎‘滴水不漏’。这着实出乎王良明的意料,也同样使得他非常感慨,觉得好似两人间有种心照不宣的‘约定’,就跟同衾共枕的亲兄弟,没什么两样。
母亲和妹妹当然都没看出有哪里不对劲儿。她们收拾干净了自己跟前的碗碟,就双双站起身往房间回。
眼瞅着自己的手还被武藤攥在掌心中,怎么着都挣脱不出来,王良明很尴尬,生怕被她们给发现。但估摸是因为隔了些距离,所以‘掩藏’得倒还好。
又一次,餐厅里只剩下了王良明自己,还有身旁端坐着的男人。王良明回头看了看,确认家人都各回各房后,才红着脸面向武藤,抖了下胳膊,问他:“喂我说,你这是”
说了一半,‘为什么’这几个字,王良明却再难继续讲下去。不用抬起头,他都能感觉到,武藤投向自己的目光怪怪的,不仅炽热,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夹杂其间。这让王良明十分羞赧,顿时语噎,脑海里空白一片。
周遭依旧安静得很,除去不远处妹妹房间里,产生了像是有人在整理桌面的一点动静外,王良明还能够感受到的,就只有武藤沉稳的喘息,以及他另一手指尖夹着的烟散发出的阵阵尼古丁气味。
他想告诉男人,先放开自己。否则,一直保持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姿势,自己心里头别扭,一会儿更容易被家人撞见,那就不得了了。
可是,潜意识里,他对武藤明亮的双眸本来就有点畏惧。并且,此刻的男人还是以一种极为认真的神色,凑近了端详着他,让他浑身上下都觉得非常不自在。
“呃你,接下来,是要去收拾餐具吗?”王良明对这样的尴尬实在难以忍受,讪讪地问了武藤一句。
可是,武藤没有回答,而是依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下也不移开。
王良明很慌促。
早前,他就发现男人严肃起来的时候,十有八九都是准备要好好和自己‘交流’一番,调侃自己,让自己彻底下不来台。
而那敏锐凌厉的目光,真真常让王良明觉得,自己要被他给里里外外观察了个透。就犹如能与撒母耳灵魂对话的扫罗王,来到了自己跟前,将自己一点一滴最细微的心思,全部一览无余。
正胡思乱想间,突然,王良明感到,男人握着自己手腕的力道小了点。这倒真使他松了口气,连忙生硬地撤回了胳膊,将手塞进另一侧的腋下,环抱着两肘,撇过脸,蜷起身。片刻后,他才继续小声问武藤:“我帮你一起弄吧?”
出乎他的意料,武藤先是“啊?”一声。紧跟着,飞行员方才满脸的凝重瞬间就转成了疑惑。男人挠着后脑勺,仿佛刚从某种意念中回过味儿来一样,恍然大悟道:“哦嗯对。来,咱俩把这里收拾完。”
“行。”王良明点头答应,同时站起来,默默地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