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童颜站直身子,淡淡回道:“其实您没必要和我说这些,我爸他做的事情,不是单对我一个人。”
“其实段老先生的事情,当年出急诊的还有我。”孙思邈走到病例窗前,找出一份翻烂掉的文件。
“你爸确实用这个例子做过研究,他说过,他不希望下一个病人也因为这种方式离开。”
“段老先生的血型特殊,全市没有配型,紧急从隔壁市区调过来的。你爸从接到病人那天就申请过,老人是急性肾衰走的,你爸绝对不会做研究而不顾人命,你要信他。”
“易辛那孩子的手术费,也是你爸捐的,比你知道早一年,段老爷子刚走,他就去私院看过他们娘俩。”
“你们确实是父子,脾气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嘴硬心软,谁也不服谁。”
“可谁又来先低这个头呢?”
“谁先放过谁呢?”
离开办公室,江童颜走进安全出口,在热风里吹了十分钟。
三十几度的天气,他一点儿都不感觉热,全然比不上心中无名之火燃烧的炙烈。
江童颜又吹了一会儿风,狠呲啦咬了口腮肉,腥味弥漫,两年前压在他胸口的石头崩起,他想不通,忽然拉开铁门,朝着外科门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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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空闲病房内,江童颜死拽着易慎,将门反锁。
“你想干嘛?我还在排队。”易慎抻出手推他肩膀,试图逃脱。
江童颜也不知道现在是真实抱着易慎还是自己凭空幻想,他减轻力气,将人带到床边。
他不解释原因,就静静抱着,直到怀里的易慎察觉出他不对劲,放弃挣扎。
然后江童颜翻坐在床,手劲一提,将易慎跨抱在腿上,头埋在他颈窝中,耳畔传来一道嘶哑、低沉的声音:“为什么没高考?”
江童颜抱得太紧,肌肤想贴,膈得易慎皱起眉。
突然闯到队伍里,将他拽走,带进空病房,易慎懂江童颜的一切。
他没有立刻回答,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两人好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说话。
易慎动动手,将两人中间推出半个人的身位,江童颜配合后退。
易慎将手腕上的袋子递给江童颜,里面是一个小纸盒,包着他排队前新买的陶瓷杯。
江童颜认识这个花纹,和他电脑桌前的是一对儿。
他没脸接受这个礼物,亏欠的永远补不回来,两年前为了DG抛下这里的一切,他是不是做错了……
男生清澈的嗓音响起,打断了江童颜思绪。
“易辛的病好了,我不会再去抽血,身体养好了不少,裴教练老看着我吃饭,还胖了几斤。”
易慎笑了笑,手像他之前安慰他一样,落在对方细软的发旋,“不用怕,我没参加高考,不是因为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是学习的料,没准打TIMES比考大学更能让我快乐。”
“我那个时候想,你总要回来,我就替你守着这个时代。”
咣啷——陶瓷碎掉的声音。
江童颜手一松,新买的水杯带着缺口咕噜到易慎脚边。
几秒后,他被拥入一个迟来的温暖怀抱。
江童颜抱的小心翼翼,不敢用力,克制的力道让他整个身体颤抖,肩膀随着呼吸大力起伏。
他给易慎安排好了道路,解决掉一切麻烦,就是想让他走一条无忧无虑,自己喜欢的路,而不是被他影响,匆忙半生。
“我等得起,你肯定会回来,我只是怪你,当年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连姥姥都说了……”
江童颜一怔,稍微抬头,没有去看易慎眼睛,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两年前,江童颜临上飞机前给苏玉发了一大段话:
姥姥您好,我是江童颜,因为有些事情,我必须离开一段时间。
您说的没错,我喜欢他,但是还没有足够的勇气站在他身边,我会成长到让您放心把满满交给我。
还有一件事我想应该告诉您,我父亲叫江应,是宁海人院泌尿科的主任,姥爷的病我会给您和满满一个交代。
如果发生什么事情,请联系我,最后……求您不要告诉他。
“我……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你和我说,我肯定支持你,不会拽着你不让你走,而且会一直等你回来。”
易慎穿着白薄衬衫,跟他们第一天相遇时的同款颜色,捧起江童颜的脸,让他看自己。
虽然没有责备,但易慎眸中失落,似乎在等一个回答。
过了一会儿,江童颜哽咽着抱紧易慎,声音里夹杂着微弱的哭颤,他终于把憋迫许久的道歉说出口:
“对不起满满,我来晚了。”
易慎稍微仰起头,往前一压,用唇轻轻蹭过他的下巴。
“那现在,你打碎了我的杯子,就得赔我一辈子。”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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