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西的院子有些远,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陪着月亮作伴。
简珊轻笑着望向了一旁的人:“先生, 这些年来乌蒙谷, 你有见过很多地方吗?”
被牵住的手掩在宽大的袖子中, 十指相扣间, 便是连月光都挤不进去。寂静的路上只有小姑娘的声音, 池翊没有听不见的道理。
他诚实的摇了摇头:“阿珊,没有的。”
这些年, 他的确年年都会来乌蒙谷。不仅仅是因为师父临终之前的心愿,还因为自己。
成为了习惯的事情, 如若没有必要,是无须改变的。他自然没有改变的必要, 但是来了这些年, 因为习惯的缘故,时间大多是在冬季。
且来到谷中, 虽年年有半月,但多数时候, 他都在那药房之中。平时里,便是为谷民看病,抓药,熬药。
没有什么别的时间去其他的地方。
他从前也无须这些闲暇时候。
如若不是小姑娘, 他想,即使再来这,很多很多年,他也不会在一片喧闹之中,在那颗偌大的古树下,默默等待着一人。
他当会重复之前的一切。
其实哪里只是在乌蒙谷这样呢?在其他地方,也是这般。
平日最大的事情,便是做好一个医者的一切。
他没有自己的...故事。
*
一阵沉默中,简珊上前,搂住了先生。
“先生,阿珊也未看过许多地方,倒是极好。”她不会安慰人,言语之间的心疼却是在笨拙中体现的淋漓。
连带着那眼神,都是泪汪汪的,哪里还有半分平日娇气的模样。
原本池翊说这些,也是平淡语气,这些年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被阿珊这般的眼神一看,心中也不禁动容起来。
小姑娘这是在心疼他。
他也认真望向她,轻声哄道:“阿珊,在下很好。”说完,轻柔的将她搂紧了怀中。
此时的夜,已经彻底寂静下来。池翊闭上眼,黑暗中恍若一片虚无,内心却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轻声对着他的小姑娘说道:“阿珊,在下很好。遇见阿珊之前,很好;遇见阿珊之后,更好。”他轻声笑着,又怕小姑娘听不清,说的便极为缓慢。
他想,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亦不急于这一刻。
只是,阿珊那些因他而起的心疼,他不愿意存在。她心中已经有了太多的事情,这种事,便是一点都没有,最好了。
突兀的话传入耳中,简珊被池翊逗笑:“先生,现在阿珊不说,先生也能够知道阿珊的想法了。”
这便是承认了,只是答没答应,还是没说。
池翊自然也不会强求,只是轻搂着小姑娘。从前的很多年,他未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他想,这应该是他这一生最懊悔的事情。
此后,他定是时时刻刻,都要伴在小姑娘身旁的。
无论如何,都将如此。
*
隔日。
简珊缓慢睁开了双眼,意识逐渐走出梦中的世界。
望见嫩粉色的床帘时,心中知晓,她这又是做了梦。
但,却不是如从前一般了。从前所生的梦,大多都在乌蒙谷。在简家那方四角的天空中,她的喜怒嗔痴都不存在意义。
但如若只是在简家,她还是能忍受的。但是往往,她最后会去到圣殿,像是一种永恒的诅咒和“归宿”。当她回到圣殿之中,她赤身,白玉的肌肤见不得一丝红润。而满眼望去,皆是洁白的雪。
无奈,平静的嘶吼,和无故的盘旋。
故而,梦的尽头,她多是惊醒,便是连醒来,都久久不能舒缓。
她得承认,在她没有养成一副淡漠性子的时候,她记下了所有。从进入圣殿的那一刻开始,原来她此生都是难离开。
即使身体没有被困住,她的心,却是被困在了雪中。
直到...遇见了先生。她开始,梦见先生...
他缓缓向她走来,携着漫天的欢喜,也携着此生的爱意。
而她微笑着颔首,接过先生手中的白伞,漫飞的风雪都不再冰寒。
即使知道这是梦,不用梦醒,她也知道这是真的。
此番才是美好。
“扣,扣...”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进吧。”
岁春托着木盒前来,见到小姐此时还在床上,稍稍惊讶了瞬。但是片刻便缓过来,略带迟疑问道:“小姐,岁春先伺候小姐梳洗?”
简珊抬眼望去,见来人是岁春。想起昨日的事情,一时间也不知该用什么态度,便默默点了点头,就当应答了。
岁春熟练的伺候简珊梳洗,待一切完毕,从一旁递上了木盒。
简珊见木盒在岁春手中,也不惊讶。走到窗边,轻推开窗,倚在窗边,抬头看了看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