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没有?”
答案在他口中四处冲撞了片刻,与他挣扎搏斗,然后汹涌而出。“那样不够。不是真的。”
“现在就是真的了?像这样?”她比划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他们之间发生的如绞索般悬吊的一切。“这样就是你想要的?”
“不是。你肯定知道,”他唾道。
“事实上,我不知道。我们两个,我们已经够反常的。”她又喝下一口。真的是一瓶好酒,哪怕味蕾失常,她也能肯定;可惜没有好好品尝,而是这样加以利用。“你想要什么?”
他因竭力与愤怒而僵硬苍白,尽管如此,还是生拉硬扯出一声似乎耗尽他意志的低吼,他极力不去尖叫:“更多。”
那难道没有敲响邻镇的教堂钟声吗?那难道没有为万事万物染上色彩吗?
“如果我从来没有——如果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他紧紧抓住桌沿,仿佛正垂荡在悬崖边缘,指节绷得发白。“我曾经——现在——也愿意接受。”
她想对他尖叫骗子,但她忍住了脾气。他不可能撒谎。这就是她想要的真相,不加掩饰,完整无缺。不过仍存在一丝怀疑。“半分所有总好过一无所有。”
他几乎挣扎了整整一分钟;她只向杯底加了一丁点魔药,所以她任由他继续;他会失败的。药剂出于本性会起效,但无论如何西弗勒斯出于本性也要挣扎。终于他说,“半分错事还不如一无所有。我想,我们现在都明白。”
“别妄想告诉我什么还不如一无所有。”她很确定,也想要继续逼问。“可你从来没有给我下过药?一次也没有吗,哪怕是意志薄弱的时刻?”
他看着像是可以因为她重复发问而扑过桌子徒手杀了她,即便正处于吐真剂发挥效力的情况下。这理所应当;此时此刻,他想摔给她任何东西都理所应当。
但他的动作果断而平稳,将掺了药的酒送到嘴边,然后一饮而尽。他放下空酒杯,落回桌面时击起一声鸣响,他炽烈的目光望进她的双眼。“从来没有。”
真实与信任的表露本身就很动人。但遗憾的是,并没有持续太久。“没有咒语?没有——其他一忘皆空?没有魔法,诅咒,宝物——”
“没有。”话语压抑而出。“从来没有。一次也没有,你从记忆咒中恢复的时候没有,贝拉特里克斯用我发明的诅咒活生生剥开你的皮,你在我的照顾下受伤的时候没有,我们还小的时候没有,我们上学的时候没有,你结婚而我成为忠心不二的食死徒的时候没有。从来没有。”他因力竭而轻微摇晃——其余的药剂,以及想必是空腹饮下的酒精,正在慢慢见效。“我违背你的意愿对你施过的唯一魔法,就是那天晚上为了救你,把你从你幸福的家里绑走,我知道从那之后你一直在悔恨。我无论如何也不愿再重蹈覆辙。”他眼中闪烁着邪恶的光芒,那是一种胜利。“其他一切——一切——都基于我对你绝对同意的理解。”
莉莉能听出每个字所涵盖的意义,她无法反对。一股酸涩的沮丧自她喉中涌起,穿透了所有愤怒。“那就解释不通了。”
“解释什么?”他的声音在激烈陈词后略有放缓,随着进入血液的剂量增加而迅速沙哑。
“解释——解释我看着你的时候,我还是——”她犹豫着,伸手去拿身后的酒瓶,再次斟满他们的酒杯。“我有种我希望不存在的感觉。”
他们都知道酒精会加重吐真剂的药效。再喝下去,他会在地板上倒作一摊黑色长袍,但她不在乎,似乎他也无所谓。他们面前出现的桥梁需要跨越。他举起酒杯审视着,一只漆黑晶亮的眼睛透过酒杯审视她,其中有着无法掩饰的猛烈的希望。“哪怕是现在?”
“哪怕是现在。”至少他应该得知这个真相,而且这也不是令人愉快的真相。“我恨你。比我能用言语表达的还要恨。但那没有——还有别的感觉,两者没有相互抵消。只是陷入混乱。”她第一次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着掌心来回晃动的酒杯中打着旋的琥珀色酒液。“我希望有解药,有反咒。有简单的解释。有办法解脱出来。”
“不单是你,”他说着,声音空洞。
莉莉又喝了一大口酒,冲去口中那真相的味道。她放下酒杯时,已经准备好问出更多了。“你也是?你一直想要——解脱出来?”
他坐着,摇晃着,指尖描摹身前桌面上一块涡状的木纹,一圈,一圈,又一圈。她的问题本是有些想伤害他,但他回答的语气近乎温柔。“不是一直。”
“不过,也是大多数时候吧。”
“对。大多数时候。那样会更轻松。”他的指尖在木纹中央停下,敲了一下,两下。“作为黑魔王的仆从,我本可以很成功,如果不是那么想救你。我受人尊敬。拥有权力。是你毁了这一切。”他倾着头,仿佛正试图从远处辨识出什么。“或者是我,因为想救你的命。”他再次注视着她,眼睫下的瞳仁一片茫然,他的声音毫无感情,无比空洞。“而你给我的回报就是利用我。利用我的信任。我们曾经彼此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