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空气一片湿润,北国的夏花初绽,深绿藤蔓还沾着破晓将至时的水滴。
凌晨三点半的街上几乎看不到人影,细雨将灰暗的街道润色更深沉,两个踉跄匆忙的身形格外显眼。
略旧的宽大真丝衬衫勉强遮住大腿,随动作摆动露出青紫鞭伤,不合脚的鞋子套在纤细瘦弱的脚上,跌撞着跑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蹩脚,沓过泥泞的水坑,泥滴随声溅上光洁小腿。
手腕被稳稳拉着气喘吁吁,阿迟没想到,越陵真的带他走了。
一个在叛主,一个是逃奴,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这代表什么。
明明身后无人追赶,却像被不知名的黑暗压抑所追逐,厉鬼般侵袭骨缝,沉重无比的微凉空气让二人感到窒息,皆沉默不语。
越陵时不时回头担心他站不稳摔倒,可奇怪的是,刚能走路不久的阿迟明明腿都哆嗦,却摇头拒绝了他抱着的提议,脸色苍白咬着唇跟着一起跑,不知在倔强什么。
他说他不想做奴隶。
凌晨的寒意侵袭,越陵再次沉默着回头,阿迟穿得单薄,大口喘息满头冷汗,长睫毛下的眼睛却平静得出奇,一如无波寒潭。
目睹若若死亡,他的精神状态显然失常。
涌进脑海的回忆带着植入灵魂的恐慌,时先生的所有细微表情、一举一动、命令的每个音调都让他战栗,跟主人温柔爱惜的亲吻杂糅在一团,仿佛墨汁滴入水,晕染后再也分不出澄澈与污浊。
他的皮囊只是个被时奕打造出的性爱玩具。
割裂在加剧,阿迟沿着喉结扯动略紧的项圈,头一次觉得禁锢又碍事。
他深深低头咬着牙,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抗拒作为"奴隶"的种种言行,可他清楚,自己只能用可笑的"站立奔跑"负隅顽抗。
奴隶就是奴隶。
腿痛得要断了,可他像在用自虐强行将自己从记忆里拖出来,竭力否认这一事实,麻痹伤痕累累的胸口。
阿迟不知道越陵要带他去哪,对他而言只要离开暮色,去哪、做什么都可以。
他们搭上跟董阮借来的车,驶进盘曲山路,下车后又左拐右拐,折腾到天色大亮,才至一处静谧的山庄。
首席大人说过,万不得已可以找沈先生帮忙。
越陵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昨晚阿迟崩溃哭得揪心,他只知道自己要对得起良知。
"吱啦——"
推开高大的铁艺雕花大门,他拉着阿迟纤瘦的手腕顺路而行,没走几步便被警卫列队拦下,枪械军备乌泱一众,看似整齐却围个水泄不通,仿佛刻意在等他似的。
"先生留步,沈亦先生私宅,请出示身份相关证明。"
如此阵仗吓得阿迟以为要被抓回去,顿时脸上毫无血色,越陵却将薄弱身躯护在身后,毫不意外,掏出只有硬币大小一块白玉牌,正面刻着龙飞凤舞的"古"字,背面则是繁复的家族角鹰纹章。
他自幼跟着少主见识过古家森严的规矩,想必沈家也大差不差,大概早在车驶入山路之时便盯住他们查身份,见没什么异样才客客气气问询。
白玉鹰牌在古家即为家主直属、一人之下最尊贵的"影",为首的警卫立即严肃起来,检查无误后恭恭敬敬归还,收枪解除了剑拔弩张的阵势。
一旁管家这才礼貌躬身,看了看身后布料甚少、安静垂眸的人儿便知晓个大概,不动声色微笑出言,"影大人可是代表古家来议事?沈先生早些天出差,预计后天下午回来。"
管家目光落在身后,停在那遮不住的项圈上,似有所指,"大人不知,沈先生最近有伴儿,若少主要送礼,恐怕得问过才能收下。"
高门大户都爱养漂亮的小宠物,管家已经见怪不怪了。
越陵摇摇头,感受到身后人愈发低落畏缩的信息素,暗自将纤细手腕握紧了些,"不,无关少主。只代表时奕先生,另有所托。"
……
偌大的山庄鸟语花香一派祥和,白蝴蝶飞舞,葡萄藤爬满架子。
"自少主和时先生去了岛上,这处便很少有人拜访了。大人这边请。"
赵管家是沈亦的心腹,屏退众人问清来由,便引他们进来,说是问过言喻先生或许可以暂时留宿。
穿过长长的石子路至主宅门前,越陵朝躬身退去的管家礼貌颔首,闻到一丝不同于阿迟的清甜气味,若有若无,不像是院子里的花。
隐约能听见房中悠扬空灵的凯尔特音乐,他略有迟疑地抬手。
"咚、咚。"
"请稍等——"
清亮温润的嗓音从另一边内院传来,音乐被关掉,没过多久脚步声由远及近。
"你好?"
开门是个斯文柔和的青年,面庞俊秀带着一股清冷的气质,中等身高身形匀称,一身清爽简单的棉T恤,带着银丝眼镜看上去也很年轻。
沈亦的伴侣是Omega,还是未曾标记过的。
扑面而来的清甜雪梨味让越陵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