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克染了风寒,学校放了几天假。
他昏昏沉沉卧床休息了几天,拒绝了来登门拜访的学生。直到好友医生雷格来看他,阿尔克都没有离开小起居室。
“听说你暴雨天在外边乱跑生病了?”雷格进门就开玩笑地问道。
阿尔克没力气也懒得去反驳,只是往床铺里缩了缩,腾出一小块位置给雷格坐下。
雷格给阿尔克做了基础检查:“不太严重,相比起以前好多了,你都没有发热,只是鼻塞和头晕。休息几天就好了。”
阿尔克披着外套坐起来,任由雷格摆弄自己、问东问西:“跟我说说你的耳鸣怎么样了?你应该多休息,阿尔克,你太累了。”
阿尔克摇摇头:“我心里有数。”
雷格叹了口气,他知道阿尔克的性格,只相信自己,一旦下了决定谁都劝不回来。
“……我摊牌了,我真的不擅长撒谎,卡洛琳太太很担心你。她最近很忙,只好托我来看看你——虽然她不说我也会来的。”雷格丢掉花瓶里枯萎的花之后突然说道。
阿尔克看着他抓着花瓶一副紧张的样子,笑了:“你能放下我的花瓶吗?我还挺喜欢那个花瓶的,那毕竟是我的学生送我的。”
“我知道她关心我,谢谢她的好意,等我好了我会回去看她的。想来点热茶吗?”
“是因为他吗?”雷格脱口而出,很快又后悔了:“对不起,我没想着刺激你,但是,唉,阿尔克,我见过他了。”
“感觉如何?”阿尔克挑起眉,摆弄茶叶的动作一顿,“是在去给卡洛琳日常问诊的时候,对吧。”
“他从首都来——我真的不知道瑞文森先生那种人来我们这种偏远小镇干什么。”雷格的语气带着刺,“他看起来可不像是三十多岁的人,他的双手可能从来没沾过尘土。”
“……因为他戴着手套?”阿尔克拿出一套干净的茶具,慢慢注入热水,“瑞文森?那是他的姓吗?”
“阿因特·瑞文森,从首都来的一看就是有钱人的小白脸,非常可疑。”雷格接过茶杯,总结道。
随后他们开始漫无目的地聊天,从学校聊到首都求学的经历。
“你还记得吗?阿尔克,黑狐狸,从咱们这里去了首都的黑狐狸!”
那是大概十年前,阿尔克与雷格都还在首都上大学时的事了。
镇上猎人的陷阱捕到了一只黑狐,作为地方奇闻传到了首都。
首都的公爵夫人花五百枚银币买下了那只狐狸,在首都城郊为它办了一场展览。
阿尔克有幸一瞥展览。
巨大的玻璃笼拔地而起,从偏僻小镇运来的荆棘野草、树木扎根于首都的城郊。
起初狐狸还在人造的自然景观中上蹿下跳,顺着倒塌的树干漫步,探索着这个陌生的新世界。
狐狸的冬毛浓密厚重,毛尖与尾尖挑着的一抹雪白随着狐狸跑动闪烁着,像是流淌着的银。
很快狐狸就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假的,它开始与植物一起萎靡下去。狐狸不吃不喝,冲着每一个试图靠近它的人竖起毛发,发出嘶吼。它终日蜷缩在玻璃笼的一角,枕着自己的大尾巴,一天天消瘦下去。
再后来它美丽的冬毛成了那个冬天公爵夫人的最钟爱的一条围脖。
做工精巧的工艺品,狐狸闭着眼,衔着自己的尾巴,闪亮的皮毛如同它活着时那样,流淌着银光。
城郊的玻璃笼在某个干燥的冬日下午被拆除,从哈尔什雷镇来的一切消失在城郊,就像是它们从来没和狐狸一起出现过一样。
阿尔克梦到了那只狐狸。
送走了雷格之后,他躺回了床上休息,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他看到狐狸盘绕在贵妇人雪白的脖颈上,衔着自己的尾巴闭着眼。
阿尔克的视线像是铁屑遇到了磁铁,黏在了那条皮毛上。
狐狸突然睁开了干瘪的眼,它扁平的头颅重新变得丰满。狐狸松开了自己的尾巴,四肢重新变得有力。它从公爵夫人的脖颈上跳了下来,向着阿尔克奔来,黑色的皮毛在雪地里闪闪发光。
阿尔克紧盯着狐狸跑来,周身无法动弹,如同雪地里的一尊雕塑。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狐狸随着奔跑,褪去黑色的皮毛,露出了人的皮肤。
当狐狸跑到离阿尔克几步开外时,已经化身成一个赤裸的黑发男人。
男人头顶着狐狸的耳朵,末端挑白的尾巴在尾椎后绷直,雪白的皮肤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他在阿尔克面前如同狐狸那样矫健地跃起,阿尔克看到他浑浊的绿色虹膜包裹着一颗细长的瞳仁。
阿尔克直挺挺地被男人摁倒在雪地里,眼前满是纷飞的雪花。这一幕像极了他见过的狐狸捕鼠,赤红的猎手跃起,随后扎进雪地,咬紧了猎物。
而男人口中尖利的犬齿也几乎是立刻刺进了阿尔克的喉咙。他撕开了阿尔克的气管,冰冷的空气立刻灌进了阿尔克的肺,血花爆裂开来,而疼痛迟疑着,以咽喉为中心伸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