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伸手摸摸松烟的脑袋,黑猫蹭蹭青年浅绛色袖口伸出来的玉色指尖,染上一缕淡淡花香,扭身跑远了。
谢岚清斜斜倚着窗框,墨发垂落披肩,只松松垮垮穿着一件白色单衣,连衣襟都没有去掩。
五月不过分刺眼也不黯淡苍白的阳光自天穹斜照下来,窗外一半是高低起伏山峦轮廓般的楼阁屋瓦,一半是透蓝高远的天,倚着窗的人沐浴在阳光里,黑发变成暖棕色,白衣莹然生光,从头到脚镀上一层金边。
三月望着谢岚清,静静凝眸片刻,笑道:“狐狸精要勾引来往行人吸食精气,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大白天这副打扮就往窗边站。真不知道谁是妖精了。”
边说,边回身去拿了衣裳来给他穿好,又招呼谢岚清坐到桌前,对着铜镜替他梳理长发。
右后方另一张方桌上,压着几张旧花笺的镇纸旁,放着谢岚清身为收妖师的凭证。
当世妖灵与人类共存,常常引发祸端。为了解决妖灵引起的灾祸,人类中出现收妖师,持一册被称作百妖谱的书卷行游四海,降服妖灵收进百妖谱中。
百妖谱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动几页,两道妖影同时出现。
铜镜映出后方的景象,谢岚清定睛看过去,目光在白衣的鹤妖身上掠过,盯住旁边的孔雀妖一身花团锦簇灿若烟霞的华裳,本就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显得愈发严肃。
谢岚清平日的打扮,与鹤妖清素高华的一身雪白相差无几。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也并不喜欢素洁的颜色,可自从成为收妖师,身边渐渐有妖使服侍之后,这群妖灵有一个算一个,各个把他往仙风道骨冷峻出尘的方向装点,每当他提出异议,就挨个无比耐心苦口婆心地劝他,说什么他天生一张清冷谪仙的脸,有颜色的衣服真的不适合他。
谢岚清觉得他们都是扯淡,所谓妖言惑众。要说不适合,男人还不适合穿粉色呢,桃子还不是成天一身浅粉,发上腰上还别着桃花灼灼的花枝,非但没人说他什么,不还总是夸他“风雅温柔、情致妩媚”?
孔琅一身衣饰流彩,光华照得屋里都炫目了几分,发现谢岚清在看他,挑眉回以一笑,道:“岚清你省省吧,说了你不合适,你就是不信。去年硬逼着三月给你换了一身黑缎织金的衣服去收妖师总盟,不是把你们盟会会长吓得半死,拉着你谈心谈了一个下午,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不然干嘛想不开打扮成那样。怎么,今年还想试试?要不我这一身换给你,吓死你们盟会会长,说不定让你顶上去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半刻钟后,谢岚清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鹤妖翎风已经把出行的车架准备好。
天车云雾缭绕,从外侧看去四壁雪白,而坐在车里,前后左右皆是透明的,由白鹤拉着驾云腾空,天朗地阔景致一览无余。
孔琅苦着脸坐在车顶上,衣摆流水似的四散开来,恰给一色纯白有些单调的天车,加了一张绚烂夺目的华盖,周围缭绕的云雾中,也添了几许流转闪烁的五彩光华。
妖使不能违抗收妖师的命令,孔琅苦比兮兮地道:“岚清,你不会这么狠心的对吧,你真的舍得让我吹一路冷风?”
美人哀求我见犹怜,可谢岚清就是不理他,上下打量天车,对今天的出行座驾表示十分满意。
向正主哀求无果,孔琅继续可怜巴巴地哀嚎:“三月、翎风……”
两妖都只当听不见。
三月望望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情大概还是有些不乐的谢岚清,想了想,抬手往脑后抽下一枝挽发的桃花,走上前去,换下谢岚清原本束发的玉簪。
桃花的颜色还是浅淡,谢岚清没那么喜欢,可好歹浑身上下总算不那么素了,低头在三月额上一吻,谢岚清回身走向天车,对翎风道:“鹤,走了。”
翎风清脆地应一声,孔琅从车顶望向三月,桃花妖唇角笑容依旧,眼神里却忽然多了几分落寞,眨了眨眼帘飞快掩去了,柔柔地嘱咐道:“一路平安。”
“……带上三月呗。”孔琅忽然道。
谢岚清在车厢里坐稳,随手翻着百妖谱,应道:“带上桃子谁看家,你吗?烤鸡你今天就是个车盖,老老实实上头待着,哪都别想去。”
“你这个人不要总把别人的目的想得那么龌蹉!”
孔琅话没说完,谢岚清懒得听他继续叨叨,吩咐翎风驾车而起。
天车升腾迅速,转眼已飞腾至碧空流云里,孔琅无语了一阵,开口道:“不就是去一趟总盟,天黑前就回来了,有没有人看家都一样。咱们都走了,留三月一个人冷冷清清,对得起三月吗?”
谢岚清头也不抬,回答:“那万一出事了呢?”
孔琅道:“能出什么事啊,难道还能有人趁你不在,偷偷放火烧咱们房子?”
顿了一顿,语气一转,他自己又喃喃地道:“……好像也不是不可能,你这么招人恨……”
耳边自动过滤掉某只烧包孔雀的胡言乱语,前往总盟这一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旅途无聊正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