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塞冬号这趟远航持续了半个月之久,屋子半个月没住人,热气与生气散的一干二净,更遑论叶本来就是个节俭的人。他的屋子里只有一张木床,衣柜和其他必要的家具,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乏善可陈。叶抱出屋子里的柴升起壁炉,受潮的柴火立刻冒出一股浓烟,呛的他不住咳嗽。他几乎是机械性的打开窗户通风,再到厨房里收拾那条黑线鳕,也许是乡味的记忆,他吃不惯烟熏和油炸的食物,鱼只是清蒸,点上一点酱汁和盐就可以了。
壁炉里的柴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炉火渐渐温暖了整个屋子。叶坐在壁炉边用味道寡淡的鱼配面包吃,那封信面朝下被他扣在桌子上。
他不想看到那枚火漆。
回忆真是个麻烦的东西。曾经他的主人陪他一起读过某本心理学着作,其中就有提到人也许是记忆构成的,每个人不同的记忆将个体分开,拥有不同的记忆,所以才能将自己与别人分开。如果回忆能随着那天一起被埋葬就好了,他只会是叶,是那个渴望回乡的偷渡客,是一个低贱而平凡的水手。
吃饱喝足,叶坐在壁炉前开始眼皮打架,他已经很累很累了,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打击让他异常地疲惫,他坐在壁炉前,头一点一点的,随后进入了黑沉的梦乡。
……
叶坐在颠簸的牛车上,无论老鼠眼问什么,他都听不懂,也只会回答“尤萨”,因为这是他唯一学到的词语。老鼠眼语气恶劣地咒骂他也听不懂,牛车渐渐驶入市区,这里的路很宽阔,还铺上了石板,道路两边矗立着高高的杆子,顶上像是灯罩的四方形跟琉璃似的透明,透出明亮的光线来。叶不知道那是什么,也许是夜明珠?也许是传说中皇陵里才有的长明灯?马路上的人群行色匆匆,但大多衣着亮丽,相熟的人遇到时还会脱帽行礼。这一切对叶来说都很新奇,他看到路边也有许多衣着破烂的小孩儿,他们连鞋子都没有,蜷缩在阴暗处瑟瑟发抖,只露出一双双乞求的眼睛。
或许我的命运也和他们一样吧,他马上就要成为外地小乞儿了。
最终,牛车停在了一条小巷子里。老鼠眼下了车,小巷深处早早有个人等在那儿。
“嘿,约翰,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货!”老鼠眼急忙忙的扯住绳子的一头将叶从车上扯下来,叶被他拉的一个踉跄。这还不算什么,老鼠眼肮脏的爪子强行钳住他的脸,往那名叫约翰的男子面前凑。
“看啊,纯种的东方人!这眼睛、头发,纯粹又神秘的颜色,眼珠子跟黑珍珠似的漂亮!”
那名叫约翰的男人扔掉手中的卷烟,凑上前来细细打量叶稚嫩的脸庞,甚至扳开他的嘴查看牙齿的生长情况,叶觉得自己就像在故乡时那些被拴在草棚里的牲口。
约翰的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他故意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问道:“少蒙我了,你这个狡猾的老鬼,这又是你从加尔各答骗来的奴隶吧,谁不知道大明禁海,你哪来的本事买来东方人?”
老鼠眼气的面色涨红,他挥舞着双手,似乎马上就要跟约翰干一架,“你不要就算了!这样好的货色随便卖到雾都哪个娼馆都能骗到一大堆夫人的钱,更别提那些崇拜东方文化寡妇老爷!我是看在诺尔跟我的交情上才把他领到这儿来的,他是自己跑上货船的,听说是犯了事,他家所在的村子里治安官在到处搜捕他。”
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敏锐的捕捉到了“大明”两个字的发音,他费力的掰开约翰的手,一直重复着:“大明,你们知道怎么回大明吗?”
约翰似乎是懂点见识,从叶的发音听出来他确实不是恒河三角洲附近的人种,于是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势在必得。格雷庄园里那位高贵的子爵大人就十分喜欢东方文化,如果将这个少年引入庄园里做个男仆,自己一定能得到一大笔赏钱,至于语言不通的问题,诺尔管家会好好的教导他的。
他没有理会叶,专心的与老鼠眼儿讨价还价起来。
“300镑。”老鼠眼儿狮子大开口道。
约翰嗤笑一声,“300镑?您还是把他领走吧,有300镑都够我娶上一个落魄的贵族小姐了!”他不耐烦的皱眉,“100镑,你把他卖去娼馆那些老太婆最多只会给你50镑,更别提找寡妇或者有特殊爱好的老爷了,你看他这样子,不死在路上都不错了。”
老鼠眼有点不甘心,但他真没想到一个东方少年居然能卖这么多钱!他本来打算卖到80镑就松口的。虽然心里窃喜,但他还是表现出一脸吃了大亏的表情,别别扭扭的说,“看在诺尔的份上,看在他帮助过我的份上!上帝啊,我只是想给这个可怜的少年找个好去处而已,不管他的话,他迟早冻死在雾都的冬天里!”
约翰被他的表演弄得有些恶心,这些丧尽天良的人贩子都是这样,明明是他们将人推入火坑,却还要标榜成救苦救难的救世主形象。他从怀中掏出支票扔给老鼠眼,老鼠眼看了眼支票上的数字,将捆住叶的绳子往他手里一塞,忙不迭的跑了。
叶呆愣地站在原地,他什么都听不懂,自然也不知道在短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