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时,还要参加早课的温庭峥终究还是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阴神。万里之外,端坐蒲团之上的俊美少年睁开了双眼,脸上带着餍足的笑意。也许,下次该带阿廉去冥河附近试试?传说那里的彼岸花摇曳生烟,艳丽异常,织就了一幅烟霞如蒸,花团锦簇的仙家画卷,若是能与阿廉双双躺倒在开至荼蘼的花海之上,在星河倒挂的长空之下拥抱,在亘古不变的冥河水之傍亲吻,那一刻也许他就能接触到永恒,届时他就会会怎么样呢?少年眼眸暗了暗,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虽然看起来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但修真无岁月,实际他已修行数十载,门中长辈一直说他身上有仙种,甚至可能是大能转世,门中同龄人敬他,畏他又厌他,温庭峥自己何尝不知?哂笑一声,自古弱者,怀璧其罪。什么大能转世,他就是他啊,这玄天门生生把他从父母手中抢来拘在这里,就为着门中尊者推算出他身怀仙种且前生与门派有旧,若是能觉醒,自然是门中平添一个高端战力,若是不能,未尝没有以秘法谋夺他传承的图谋,只是不知何时会发动罢了。
此前闭关十载,蓦然得见天日,方知他在凡间的父母已经亡故,他也无兄弟姐妹,竟是就此孑然一身,断了亲缘。据说父母曾对他人言后悔让他被带走觅这仙缘,不若一生平安喜乐,顺遂团圆。不知为何,他听完只觉讽刺,说什么是为了孩子好,捧着金叶子不顾稚子嚎哭,先放开了他的手的,不正是他们吗,拿着金叶子富贵一生后,又有何资格轻言后悔?已经初识人事的温庭峥,不是不怨的,而修得鬼道功法后,怀抱着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思,他也曾在鬼都寻觅过父母阴魂,可惜未能如愿,想是已入轮回了吧。这番生身恩情,也便了结。在遇到阿廉之前,他已有许久未展欢颜。
阿廉并非人族,但他们却是一见如故,有时候他也会迷惑,夜夜驱使自己无视散魂风险,阴魂出窍前去赴约的,到底是对友人的眷恋还是对寂寞的恐惧?也许,门中长老为他选的无情道并不适合他,他的心也并没有自己想象的独立和坚强,反而是,在心内的某处,仍住着一个稚气未脱,倔强而孤独的孩子,在等待某个人牵牵他的手,抱抱他的头,亲亲他的脸,让他知道,自己并不孤单,不至于在这漫长而看不到彼岸的修行之路上迷失。
此前的他,一直被困于囚笼,等待着某天可能会被某个不知名的人取代,抑或失去价值,被人抽魂谋夺传承,哪一番际遇,皆不是他想要的,但是何曾有人关心过他所想为何?世上愿意听他心事,容他撒娇的,只有同样孤零零的陆廉一人。这个总是冷冷淡淡的青年,已是他生命中的一道,或者说唯一一道光。然而阿廉来不了这里,他的本体也去不了阿廉所在的地方。生平第一次,温庭峥觉得自己有了想要的东西,不管修炼进阶之后是否会被所谓前生的自己取代,起码,也许他们真的会有相见的一天
陆廉却是不知少年的此番心事,只道按照历史轨迹,自己的炉鼎体质破身后估计便瞒不住了,而有些事,他绝不想再经历——也许有些人会不愿意改变生命中的一些大事件,怕失去先知先觉的优势,陆廉却不在乎,他拥有的底牌足够他在修炼的起点领先一大步。握了握拳,深知现在的自己修为不济,怕是无法抗拒那庞然大物,但此时他还在焚城,那件东西定然还未见天日,这便是他现下最大的依仗。这么想着,陆廉故地重游,来到了焚城郊外的某处。
漫天终年不散的阴云下,一道铜绿色的环状地带很快跃入眼帘。鬼界传说那里是上古遗迹之地,千年前曾有宝物出世,光华万丈。故而方圆百里,早被挖了个底朝天,异宝不知被谁得去,徒留一堆破铜烂铁,被阴气腐蚀成坑坑洼洼的无数铁疙瘩,层层叠叠,无边无际,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惨绿,十分渗人,不就便有了鬼铜山的别称。日久年深,纵是鬼界子民,也鲜有靠近。然而这里却是他陆廉时常玩耍之处,对于摆弄这些铁疙瘩,也分外具有天赋,身上的许多小饰物,便都是靠着灵力雕刻的技巧,由这些锈蚀得有些透明的天外陨铁打造。
来到记忆中的某处,祭起法术,一个小小的碧绿色勾玉不费吹灰之力便落入掌中。在铜山内找了一个隐秘之处,陆廉直接把勾玉挂在耳后,很快那小玩意就变形成一个造型别致的耳饰,直接贴着耳郭。用耳饰尾端的尖钩准确刺破耳垂录入生物信息完成绑定后,他熟练按动了某个耳后突兀出现的隐秘小凸起,眼前便出现了只有他一人可以看到的视网膜投影。而前生早已摸索过的他毫不犹豫地输入了启动的暗码。很快,几个不同的位面投影便出现在视线中,一连串代码指向了这些时空的坐标。而散发白光的,正是他所在的世界——炎黄大陆。
前生他也机缘巧合捡到了这个小玩意,但一直未发现任何异常。直至后来他晋身大能行列,了解更多天外之秘,更经过千百次的尝试,才终于打开了这个位面穿梭器,弄清了它的性能和用法。据他猜测,这个仪器应该是它的主人在进行位面跳跃和降临时意外掉落或者因为某些原因故意留下的,来自的是与他们所在世界完全不同的高维位面,如无意外,应该是所谓的科技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