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更衣室。他精疲力尽,垂着头坐在长凳上,水沿着头发往下滴。
更衣室里谁都没有。
正常人已经打打闹闹着,收拾完了正常的东西,回到了正常的家。然而他们都对显而易见的欺辱视而不见。
而不正常的他,顶着莫须有的罪名,无家可归,无处可逃。
他没有骚扰同学,也没有在学校里发浪。可他生来不正常。两腿间异样的器官,注定成为他此生最大的罪名。
受害者变成施害人,原来只需一张嘴就能颠倒黑白。
还是说,本来就没有黑白。
余蕴只觉得冷。他费力地把泳衣脱下来。衣服边缘磨到乳尖和花穴,有种钝钝的肿痛。
体液混合着泳池的水从腿间的流下来。
余蕴嘶了一声。
内裤是不能穿了,他套上肥大的校裤,刚披上衬衫,忽然听到脚步向这个方向过来。
谁?
几秒后,程远出现在门口。
更衣室空空荡荡。
湿漉漉的长凳,湿漉漉的拖鞋。一个帆布袋上放着件还在滴水的连体泳衣。
人却不知所踪。
程远四下看看,忽然笑了。
躲在储物柜里的余蕴以为被发现,抖若筛糠,结果程远却转身离开。
余蕴松了一口气,又怕程远回来,于是按兵不动。
程远果然又回来了。
他手上不知拿着什么,却径直向余蕴藏身的柜子走来。
“咔哒。”
柜门上锁了。
那是一串钥匙。
“砰——”
程远一脚踹在橱门上。余蕴感觉自己衬衫被扯住,赶紧去摸。
是他藏的时候太匆忙,把衬衫角夹在了门缝里。那一小块布料,像一面瑟瑟发抖的白旗,出卖了心虚的主人,带领着敌人直入大本营。
余蕴已经手脚冰凉。
“好不好玩?”程远轻快的声音传来,“老师是怎么跟你说的?”
“嗯……荡妇的儿子果然也是下贱东西吗?”
程远继续兴奋地唱着独角戏。
“……想不想出来?……打算给我什么报酬?”
程远心情好得很,没有回音也不计较。
“那我给你选好不好?”
“你可以做一只小狗,怎么样?”
“当然,你也可以耻于骚扰同学的恶劣行径,误把自己饿死在储物柜里。”
程远说着大笑起来。
“是不是做小狗要有趣很多?”
余蕴靠着橱壁,一点点滑下去,蜷成了一团。
程远没在开玩笑。
他要让自己饿死,自己就会真的会饿死。
学校会免责,程远会免责,再荒唐的理由都会成为事情的真相。
而自己,一个荡妇的儿子,一个下贱的阴阳人,却会永远消失在世界上。
饿死——程远不怕,但是他不甘。
他想起那个晚上,疯疯癫癫的母亲穿上破烂的旧裙子,带着他跪在程家华丽的地毯上。
那个理应被称为父亲的男人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过来,扯着母亲的头发露出她的脸,不再年轻的脸上是恶劣的笑:
“怎么了,小狗?”
余蕴自嘲地看向胸前的隆起。
原来这就是他活着的价值吗?长着不正常的器官,替发疯的母亲还债,给正妻的儿子做狗。
他想起母亲没有光彩的眼睛,憔悴脸上那麻木又悲哀的媚笑。
时光交错,他的脸慢慢和母亲重合。
他的头抵着柜门,很轻地说:
“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