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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兔子先生丢xia了牠的手t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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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玉点头,也是有些饿了,进得馆子,看桌腻椅偏,当垆懒散凶悍,就下不得口去。咳嗽的自己喝了两碗,当中宝玉又问:“你说小号”咳嗽的以目示意,不让他说。宝玉只能忍耐。幸亏咳嗽的吃得倒快,彷佛前生饿鬼投胎,几乎连舌头都咽下去,倒也不咳了,或许撞脸的真妙手回春。



    一时吃毕,当垆的要钱,咳嗽的看宝玉,宝玉原是习惯跟班替他会钞,他那些金银锞子只是结福彩、并打赏用的。此时只当打赏,他又去掏。也晓得金锞子太贵了,要挑个银的出来,那咳嗽的一眼瞥见,忙按住,自掏铜钱结了帐,拉宝玉出来道:“不过两碗馄饨,你给他金银则甚!你是哪里人?”说着狐疑的盯着宝玉。



    宝玉不喜他目光,道:“我实没带铜子儿,你有,便与我换些。”



    咳嗽的一顿足,道:“亏得我牢里攒了些工钱,你又仗义,也罢,我就分些予你。”说着伸手入怀摸钱。



    宝玉问:“你在牢里也有工钱?”



    咳嗽的触动牢骚:“他们将犯人做苦工,又不发钱,只给分来抵刑期。这也罢了,只恨我抵完刑期,他们又不敢放我走,硬押我在牢里工作。末了新犯人也当我是犯人,举报我;新领导也忘了,还问我不住在牢里。他们直要把我在牢里关死了才甘。”



    宝玉不懂:“他们为何不敢放你?”



    咳嗽的说来话长,宝玉又好奇,使了几个锞子,咳嗽的答应从头说起。原来他本是此地人,家贫,当时白党得势,要纵兵,拉了他去应伍,与红党打起来,人心涣散,打不几招,尽皆投降。红党得了中原,还纵剩勇追穷寇,追到白寨去,他又被白党擒了,因着他已经反覆两次,不敢重用他,後来想派细作到红城,又派了他去。他一入城,却不料红党如今已将人人入册、比甲相连、一个监视不到就举家连坐的,因此人人自危,一见个生面孔,即刻捉拿送官。他进了狱里,红党审他也无甚大恶,只是彼时将红军们一个个都捧成天神也似、又将白寨说成万恶无疆,要民众慑服的,若他这样反覆被俘、又晓得白寨也不过是普通人间的,若放出去,说几句真话,总归叫红党面上无光。长官的意思不肯放。这时候也没什麽王法,不过是奉着一个红帝在上头,说是孝敬红帝的,便诸事都可做。当时长官说此人反红,便不可出狱。若有人说他按律该出去了,只要质问一句“他出去了反红,你担责麽?”无人担应,便罢将也。更晓事的,凭什麽律不律,只要奉红帝才是律,其余哪里问得。



    这俘虏的便困在牢中,没天没日——倒是有个日,那红帝便被奉为日头——只是任何阴影都被视为对日头的冒犯,只好全消灭了。俘虏没有被打死,只是关在牢中,也算幸运,关到三十年后却再也忍受不得,哪怕身死,都想在牢外走一遭。他正打死一只老鼠,想到老鼠尚能出去,而人不如鼠,越发恼甚。恼急了逼出个计来。这时候粮食短少,狱里自然也比之更差。打死一只老鼠,就炖了肉改善伙食。俘虏的留条鼠筋,自己割开胸上皮肤,将鼠筋塞进去,用头发缝合,忍了月余,缝合处看不出来了,鼠筋在里头做怪,人发起低烧来。他再加上故意咳嗽,请求看医生。拍了个片子,胸上还真有个阴影。当他是肺癌,这才放他出来。他咳却止不住,乃是鼠筋在里面发炎了,故求野医取出来。



    甄宝玉听罢,似信不信,正在唏嘘,那咳嗽的看他文雅,想是会文的,反求他替自己将故事写下,替他伸冤。



    甄宝玉也怕惹事上身,推脱道:“承君多情信我,只是小子笔疏,一时也不知如何写得的。”



    咳嗽的道:“咳!这又算什麽?你只管替我写几行字下来,我识字不多,你写了给我读读,我先记下来。以后遇到别的有良心的写书人,再帮我写便了。若有青天大老爷出来,我好拿状子去鸣冤的。实在不行,我想办法寄出去,寄白寨、寄美寨,总要叫人知道我的冤枉。有你的金子,想必也能买他们多写几页。”



    甄宝玉一时嘿然无言,手在袖中,摩及玉石莲印,猛想起:“你说这印是谁刻的?”



    “哦,是个年轻人,冤枉得紧。本来有个女郎想嫁他,只是成份太差,攀不得,他本不嫌人家,那女郎自愧,不想误他,又心中憋闷,饮药欲亡,他想救没救下,人家反说是他杀的,就也关进来了。牢里做规矩,总从认罪为先。他不认罪。说你们每一个人都拿着杀她的刀,只我是没有倾下那剂杀她的药的。那还怎麽办?打呗!打了他也不认。我们看不下的也劝他,你看家里有两亩田的都打杀了、跑了头牛的都关半辈子,你这毕竟死了个人,只关你个无期,认认也便罢啦!他只不肯,说有即是有,无即是无。牢里生气,关他小号。哦,你不晓得,小号便是畜牲样的一个坑,你躺进去连坐都坐不直的,没人跟你说话,有时丢个糠窝,有时连水都没有,这样关一个月,你怕要疯了。我可怜他,搀他出来,我去,动作轻些,免得他忽然起来,要折了腰的。他说我有一点善念,就将这印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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