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人

    “我要吃魚！”小李立強興奮的爬上桌子，生澀的拿著筷子要夾上那條肥肥胖胖炸得酥脆的魚，爸爸寬厚的大手把他攔住，

    小時候過年，爸爸帶他去空軍俱樂部看舞龍舞獅表演，也是這樣搭著他的肩，小李立強總是抬頭看著爸爸，像山那麼高。

    媽媽說完，就起身走向廚房。

    李立強愣愣的站在門口，看著媽媽的背影，不好意思說自己和張叔叔在外面吃過了。

    夜鶯林間痛哭  草上濺著淚珠

    張叔叔笑著把手按到李立強頭頂，揉著李立強的頭，李立強似懂非懂，疑惑的問，”張叔叔，那你爸媽....也在成都嗎？”

    張浩騰中校直直的站著，看著墓碑沉思，過了一會，才開口沉穩的說，”長崑....我帶立強來看你了！跟你報告好消息！立強很爭氣！考上了台大外文系！”

    張浩騰中校眼眶泛出淚水。

頭。

    “那我要吃這個！”小李立強夾向桌上一盤紅通通的豆腐，就往嘴裡送！

    “年夜飯的魚不能吃喔！”爸爸慈愛的笑著，”這樣才會年年有餘，知道嗎？”

    張浩騰中校臉上突然凝結住笑容，放下手，轉頭看向了遠方，輕輕的點頭。

    我的夢中的人兒呀  你在何處

    我的夢中的人兒呀  你在何處

    “我跟你爸是同鄉，都是成都人，你爺爺奶奶我也認識，”張浩騰中校勉強的擠出笑容，”那時候我常去你們家蹭飯吃”

    月色那樣模糊  大地籠上夜霧

    李立強一直低垂的臉上，流下了眼淚，他快速的抬手抹去淚痕。

    遠聽海潮起伏  松風正在哀訴

    “三鞠躬！”張浩騰中校再次彎腰，然後緩緩直起身來，

    “就我跟你爸兩個人來了台灣，”張浩騰中校深深的看著李立強，”說好了，要同生共死，誰知道，他先走一步...”

    印象中，上一次媽媽親自下廚，都是小時候的事了。

    黃昏的山丘上，陽光斜斜撒落，晚風吹散熱氣，張浩騰中校把手搭在李立強肩膀，坐在墓地的坎，看著遠方的山谷。

    “還好有了你，你們李家在台灣留下了根”張浩騰中校含淚微笑著說，”你又這麼爭氣！”

    “是高興的哭嗎？”李立強好奇的抬頭，看著旁邊的張叔叔，夕陽把張浩騰中校黝黑的臉映照出紅光。

    “回來了？怎麼這麼晚？”媽媽溫柔的笑著說，”考上大學了，我特地給你做一桌菜，都快涼了，我去熱一熱”

    “一方面是高興，”張浩騰中校轉過頭來，微笑看著李立強，”一方面也是想到老家的爸媽，他想向爸媽稟告，他二老有孫子了，可是....”

    “敬禮！一鞠躬！”李立強跟著張叔叔，彎下腰去，再緩緩站直起來，前方墓碑寫著：李長崑上尉。

    “看清楚了！”小李立強笑咧了嘴，一手抓著爸爸的耳朵，一手指著前方扭動的龍。

    “立正！”

    我的夢中的人兒呀  你在何處

    “想不到呢，你爸才高興了一會兒，就突然哭了...”張浩騰中校微笑著說，

    “看得到嗎？”爸爸興奮笑著，彎下腰來，把小李立強扛到肩膀上”看清楚了沒有？”

    沒有薔薇的春天  好像豎琴斷了線

    張浩騰中校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霾。

    “你出生的時候，你爸爸正在執勤，他接到電話，高興壞了！”張叔叔眼神陷入回憶，微笑著說，”我那時就在旁邊，你爸啊！差點就要衝出軍營去看你，多虧我把他攔住！”

    李立強看著遠方，傍晚的陽光把山巒染成橘紅，雖然這裡是墓園，卻像公園似的，絲毫沒有恐怖的感覺。

    黑白照片鑲嵌在白岩墓碑裡，俊朗的男人穿著軍裝，英氣勃發的微笑。

    李立強站在張浩騰中校旁邊，跟著口令立正站好，黃昏的太陽斜斜撒落在山丘上，灰白色的陵墓整齊的排列在空軍公墓裡。

    活在沒有愛的人間  過一日好像過一年

    “好辣！”小李立強嗆得直咳，淚水直流，媽媽慌忙的端來水，拍著他的後背，責怪的對爸爸說，”真是的！小孩子怎麼能吃麻婆豆腐

    “再鞠躬！”張浩騰中校穿著淺藍色軍便服，表情嚴肅，和李立強一起彎下腰去，李立強已經換上中學的卡其制服，臉上是怯生生的表情。

    “長崑....”張叔叔的聲音哽咽起來，”你兒子....考上大學了.....”

    李立強拉開家裡的紗門，就聽到屋裡傳來唱片的聲音，打開門，媽媽穿著素藍布旗袍坐在籐搖椅上，閉著眼睛輕輕打著節拍，渾然不覺李立強進了門。

    “活在沒有愛的人間，過一日好像過一年....”媽媽輕輕跟著唱片哼唱，張開眼睛看到李立強站在門口，笑著坐直身子。

    “來來！可以吃飯了！”媽媽從廚房端出鍋冒著白色蒸氣的湯，小心翼翼的放在餐桌中間。